从前院往深处走去,便到了城主府的正院。这里是府中事务运转与重要活动开展的核心地带,议事厅、东西厢房、茶室、棋室等主要建筑都集中在此。待客厅的正后方,正对着东厢房。东厢房的布置相较于主院的其他建筑更为简约实用,是专门供府中的晚辈或是身份地位稍低一些的宾客居住的地方,既保证了居住的舒适性,又巧妙地体现了府中的礼节与等级秩序。
若从东厢房出来,沿着东西走向、贯穿正院的巷子前行,途中会经过一间棋室。棋室内设有棋盘棋桌,墙上挂着棋谱,常有府中人或宾客在此对弈消遣,时而传来落子的清脆声响与轻声的探讨,为这座庄重的府邸添了几分闲适之趣。穿过棋室继续往前,不多时,便是府中处理要务的议事厅。议事厅高大宽敞,气势恢宏,屋内的梁柱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正上方悬挂着“公正廉明”的匾额,尽显威严,是城主与幕僚商议政务、接待重要人物的场所。
一路上,马小龙目光所及之处,随处可见身着甲胄、神情肃穆的官兵在各处要道值守。他们身姿挺拔如松,手按腰间佩刀,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来往动静,连角落的阴影处都布有岗哨,防卫之严密,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
马小龙心里暗自思忖,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燕王抵达归德府的时日尚短,对于城主府内里的格局、陈设乃至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显然还没能完全摸清。谁也说不准这深宅大院里会不会藏着什么隐秘的暗道、暗门,万一被别有用心的歹人钻了空子,悄悄摸进来对随行的大臣们不利,哪怕只是伤了一两个人,那也会成为朝野上下的笑柄,更会折损了燕王的颜面与威严。这般严密布防,正是为了杜绝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确保所有人的安全无虞。
马小龙刚走到议事厅门口,便见厅内陆续走出不少身着官服的大臣。他们有的面带思索,似在回味方才的议事内容;有的三三两两低声交谈着,脚步从容,显然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众大臣出门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马小龙身上。见他是张陌生面孔,且衣着打扮与府中侍从或其他官员都不同,众人难免生出几分好奇,纷纷下意识地多打量了他两眼。不过,当他们看到一旁的张小虎正亲自引着马小龙,神色间带着几分郑重,便知此人定是与张小虎相关的人物。大臣们皆是深谙世故之人,虽心有疑惑,却也懂得不该多问,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各自拱手道别,或独自离去,并未上前攀谈打扰。
门口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卷着地上的枯叶打了个旋儿。张小虎垂手立在朱漆宫门外,耐心等候了片刻。直到周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口再无旁人,他这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前一步站定在门扉旁。
他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穿透厚重的大门传到里面:“陛下,东夏国使臣马小龙已在外候着,臣已带到。”
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一道极具穿透力的浑厚嗓音,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气势:“进来!”
“是!”张小虎应答得干脆利落,随即转过身,朝着身后不远处的马小龙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而后,他伸手握住冰凉的门环,稍一用力,沉重的大门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他侧身让马小龙先行,自己则紧随其后。
刚一踏入殿内,马小龙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御座之上那位身着龙袍的帝王身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整理好衣袍,迈着沉稳的步伐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朝着上位的朱棣行了个标准的揖礼,声音清朗却不失恭敬:“臣马小龙,见过陛下!”
此刻的马小龙心里明镜似的。先前朱高煦已然言明,东夏国隶属于大明,既然如此,他也无需再做无谓的纠结。眼下直接以臣子的身份向朱棣行礼,既合乎情理,也必然能让这位九五之尊龙颜大悦。他这一举动,既是顺势而为,也是审时度势后的明智之举。
事实也确实如朱棣所判断的那般。他心中明镜似的,马小龙这样的人物,绝无可能擅自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竟敢用那样的称呼来与自己对话,背后定然少不了朱高煦的授意。
既然马小龙敢这般称呼,那便意味着朱高煦那边已然默认了自己身为大明人的身份。如此一来,所谓的“东夏国”,在朱棣眼中便彻底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名头,掀不起什么风浪。
要知道,朱棣这一生,最不容许的便是手下有任何势力试图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一手稳固的大明江山,每一寸土地、每一股力量,都必须牢牢攥在掌心,绝不容许出现半分游离于掌控之外的情况。
“嗯,不知道朱高煦此次派你前来有什么事?”
朱棣此刻心情显然畅快了不少,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随意地靠在铺着软垫的靠椅上,闭目养神般歇息片刻,眉宇间那股审视的锐利也淡了几分。
殿内并未设有为马小龙准备的座位,他却毫不在意这些虚礼,只是恭敬地拱手躬身,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启禀陛下,我家国王托小人前来传话,恳请燕王能够网开一面,在处置那些叛匪与世家大族之时,留下他们一些人的性命。”
他语气平稳,既带着对帝王的敬畏,又清晰地传达着朱高煦的请求,将事情的核心摆在了朱棣面前。
听到“国王”两个字,朱棣先是微微一怔,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仿佛这两个字在他耳边绕了个圈才迟迟落定。片刻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国王”指的竟是朱高煦,这认知让他顿时觉得腮帮子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他暗自皱了皱眉,心想:不过是占了块偏远之地,自立门户称了王,怎么听着就这么刺耳?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可这“国王”二字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是在提醒着什么,让他心里老大不舒坦。
朱棣缓缓转动着眼珠,斜睨了一眼站在下方的马小龙,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语气也不由得沉了下来,透着几分明显的不善:“朱高煦那边的人手还不够吗?先前调拨过去的已经不算少了,如今还要从我大明朝堂迁移人口?照这么个迁法,再过些时日,我大明的百姓怕是要全跑到他那东夏去了!”话里话外,满是按捺不住的不悦与担忧。
朱棣的思绪猛地飘回几年前,那些在战乱中莫名消失的俘虏,曾是他心头一桩悬而未决的疑事。那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他只当是混乱中有人趁乱逃散,或是躲进了深山老林,想着乱世之中,这类事本就难免,便没再多费心思追查。
可后来偶然得知的真相,却让他惊怒交加——原来当年朱高煦跟着他出兵作战时,竟早已暗度陈仓,偷偷将那些抓到的俘虏一股脑儿地送往了扶桑,变作了他自己治下的子民。那会儿的火气还没完全压下去,如今竟又听到朱高煦这般直白地跑来向自己要人,新仇旧恨似是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直让他胸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按捺不住。
这个口子是万万不能开的,绝不能有丝毫松动的余地。
虽说从未亲身踏足过高煦所建立的东夏国,但仅凭此前对他一手打造的新城的了解,便能推测出这东夏国必然也非寻常之地。要知道,这五年来,朱高煦绝非庸碌无为之人,以他的行事风格,定会在东夏国的建设上倾注心力,其发展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回想当初,仅仅是一个新城初立,就已经吸引了周边各地的大量百姓,他们怀揣着对新生活的向往,源源不断地涌向那里。如今东夏国敞开了国门,若是自己点头允许朱高煦在此处推行移民政策,那后果不堪设想。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不计其数的人口想方设法,甚至不惜冒着偷渡的风险,也要前往东夏国定居生活。
在这个时代,人口便是最根本的财富,是国家发展的基石,更是国力强盛的重要体现。朱棣深谙此道,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人口大量流失,让这样损害国家根基的事情发生。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允许移民这件事都绝无可能应允。
“陛下误会了,我们真不是想迁移人口,只是想着要让万物各尽其用罢了。”见朱棣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不悦与警惕,马小龙心中一凛,连忙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地解释道,“陛下还记得几年前,二公子曾派人前往美洲的事情吗?”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试图让朱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些,同时也在暗自斟酌着接下来的措辞,希望能尽快打消陛下心中的疑虑。毕竟涉及人口之事,在这位帝王心中分量极重,稍有不慎便可能引来更大的猜忌,唯有将话题引向别处,才能更好地阐明自己的本意。
朱棣眉头微挑,心中泛起几分波澜。朱高煦当年派船远赴美洲之事,动静不算小,他自然记得清楚——那时光是集结的海船就有数十艘,随行的人员更是涵盖了工匠、农夫、兵士等各色人等,声势着实不小。
此刻马小龙特意提及此事,莫非是那支远涉重洋的队伍有了回音?这几年杳无音信,他虽未明着过问,心中却也偶有惦念。
只是……马小龙方才明明在说“物尽其用”,怎么突然转到美洲之行上了?这二者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朱棣心中本就对大明疆域之外的异域风情怀有深切的好奇,此刻又被马小龙话里的神秘气息勾动,那股刚要发作的火气便如被一阵清风拂过般悄然敛去。他缓缓挺直了腰板,胸腔微微起伏,深吸了一口带着檀香的空气,压下了眉宇间的几分不耐,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小龙见朱棣神色缓和,知道此刻正是禀报的好时机,当下便不再迟疑,往前微微欠身,声音清晰而有力地说道:“陛下,我们先前派往美洲的船队,有船只回来了!”
“哦?”朱棣闻言,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心中那点猜测果然得到了印证,他原本微蹙的眉头不自觉地向上挑了挑,眼神里的探究之意更浓,微微颔首,用目光示意马小龙继续讲下去,显然已对后续的消息充满了期待。
马小龙见状,心中了然,当即躬身应道:“陛下,此番归来的是陈二虎,想来陛下对他也有印象。”他稍作停顿,见朱棣面色未变,便继续说道,“陈二虎带回了美洲的消息,据他所言,那片土地如今正似一盘散沙,大小王国星罗棋布,部落更是不计其数,却并无足以抗衡我大明的强大国度。”
说到此处,马小龙语气稍扬,带着几分笃定:“更重要的是,美洲那边资源极为丰富,各类珍宝更是难以计数。二公子听闻这些情况,心中自然生出了将那片土地纳入我大明版图的念头,盼着能为陛下开疆拓土,增益国祚。”
听到此处,朱棣只觉心口一阵激荡,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胸腔里似有团火焰在灼灼燃烧。那等资源丰饶、却无强主的土地,不正是上天赐予他朱棣的囊中之物?若能将其纳入大明版图,岂不是彪炳千秋的伟业?
他指尖微微攥紧了龙椅的扶手,眼底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志在必得,可瞧着马小龙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还有下文。当下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澎湃,只是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并未插话,只以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马小龙将朱棣眼中那越发炽热的光芒尽收眼底,却只当未曾察觉,依旧保持着沉稳的语调继续禀报:“只是二公子心中有个念想,他希望能让那片土地上的百姓真正归心我大明,而非仅仅靠武力征服。因此不愿轻易大开杀戒,更不忍见亡族灭种的惨状。可如此一来,要妥善治理、安抚当地,人手方面就显得有些吃紧了。”
朱棣心里很清楚,要让那些与中原文化差异显着的异族人打心底里拥戴大明,并非易事。想当初,在推翻大元统治之后,明朝便着手尝试将蒙古百姓纳入大明的体系,促使他们与中原社会相融合,可这过程中的艰难险阻,早已被他看在眼里。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朝廷采取了一系列细致且严格的措施。首先是将蒙古百姓打散,把他们迁徙到大明的各个地方居住,这样做的目的是便于朝廷进行统一管控,防止他们聚居形成势力。在此基础上,还要求他们改用汉族的姓氏,脱下传统的蒙古服饰,换上汉服,并且在日常交流中必须使用汉语,蒙古语以及那些承载着蒙古文化特色的传统服饰则被明令禁止。更重要的一点是,朝廷规定蒙古百姓必须与汉人通婚,严禁族内自行婚配,以此来加速血缘与文化上的融合。
即便如此,这样的融合能够取得一定成效,也是因为大元在中原地区已经统治了数十年,蒙古与汉族之间在长期的相处中,已经有了一定的交流基础,彼此对对方的文化、生活方式等有了些许了解,这才为后续的融入创造了可能性。
而朱高煦那边想要在美洲推行汉化,面临的困难恐怕会比当初融合蒙古百姓大得多。美洲与中原远隔重洋,当地的族群有着自己独特且根深蒂固的文化、习俗和生活传统,与中原文化的差异更是悬殊,双方几乎没有任何前期的交流与融合基础。再加上地理上的遥远距离,无论是管控还是文化的传播,都会面临难以想象的阻碍,其难度可想而知。
“二公子心里明镜似的,清楚这等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所以他盘算着,想求燕王高抬贵手,给那些叛贼或是世家大族一条出路——把他们迁去美洲。这些人里头,有不少是有些能耐的,让他们到了那边随便折腾去。不管他们是想着教化当地的土着,还是凭着武力去镇压,只要他们在那儿立足,咱们汉文化往美洲散播的速度,肯定能快上一大截。这便是先前我跟燕王提过的‘物尽其用’的道理。”
马小龙见朱棣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便也不再绕弯子,径直将此番前来的目的和盘托出。他知道燕王心思深沉,凡事都爱琢磨透彻,这些话虽看似大胆,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盘算,只盼着能入得了燕王的眼。
“而且……”马小龙故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接着说道:“美洲那边的情况复杂得很,语言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数都数不过来,各地的风俗更是千差万别,几乎每个小部族、小政权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文化。既然本就如此驳杂,那咱们再添上一份汉文化,也不至于显得格外扎眼。等咱们的汉文化在那边慢慢扎下根、渐渐壮大起来,凭借着咱们文化里的厚重底蕴和包容力,他们那些零散的文化,根本就难以抵挡。”
这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大显着优势。试想,若是美洲那边是铁板一块,所有人都信奉同一种文化,有着极强的凝聚力,那么即便动用武力去镇压,恐怕也很难将其彻底收服,更别说让汉文化在那里立足并发展了。
这情形正如同当下的语种态势:世间的小语种数量繁多,但若身处一个周围人都通用某一种大语种的环境里,即便是原本熟悉小语种的人,为了能融入群体、顺畅沟通,也多半会选择转用大语种。长此以往,那些使用范围狭窄、影响力有限的小语种,便会在代代相传中逐渐式微,慢慢走向消亡。
可若是对方本身就拥有一种根基深厚、使用人群广泛的大语种,那么当另一种同样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大语种渗透进来时,两者之间便会形成一种微妙的制衡。究竟哪一方会在漫长的碰撞与融合中逐渐失去优势、走向衰落,就很难预先判定了,往往需要经历长期的文化博弈与时间的淘洗。
朱高煦想从朱棣手中保下那些叛贼,症结便在于此。他打算将这些人遣送到美洲各地,让他们在不同的地域自行谋发展。这就如同在当地为汉文化播下一颗颗火种,起初或许只是零星几点,微光摇曳。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火种会不断蔓延,火苗越燃越旺,辐射的范围也日渐扩大。
终有一天,当这些分散的火苗彼此连接,形成燎原之势,那片被火光笼罩的土地上,原本存在的其他文化,便会在这汹涌的文化浪潮中难以支撑,瞬间土崩瓦解,再难寻得原本的模样。这便是借由这些人的力量,让汉文化在异域扎根、扩张,最终实现文化影响力的全面覆盖。
朱棣将双手拢在袖中,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心中正飞速盘算着这其中的利弊与可行之处。他实在没料到,美洲那边竟是这般四分五裂的态势,如此看来,想要在那里打开局面,倒是比预想中要容易得多,堪称天赐的良机。
沉吟片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扬声道:“来人,给马小龙赐座!”
朱棣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追问:“你且说得再详细些——那美洲之地,究竟散落着多少个国家部族?它们各自的疆域大小如何?兵力又分别是个什么光景?”显然,这位帝王已对这片遥远的土地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想要摸清底细。
因先前朱棣并未让张小虎退下,他一直侍立在侧。此刻听到朱棣吩咐赐座,张小虎连忙应了声“是”,快步取来一张椅子,轻轻放在马小龙身旁。
搬椅子的这短短片刻,张小虎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反复消化着方才从朱棣与马小龙的对话中听到的讯息。他实在难以想象,在那遥不可及的大洋彼岸,竟然还藏着一块名为“美洲”的大陆,更让人吃惊的是,那片土地上竟然散落着数百个大小不一的国家。这等闻所未闻的事,让他这位常年在宫中当差的官员,也不由得心生震撼,暗暗咋舌。
马小龙也不推辞,径直在朱棣正对面坐下,略一思忖,理了理思绪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是否知晓美洲的具体面积?”
朱棣微微摇了摇头。他对美洲的印象,也仅仅是从前朱高煦呈上来的那幅坤舆图上见过大致轮廓,至于那片大陆究竟广袤到何种程度,他心里其实并没有确切的概念。毕竟,那地图再详尽,也难抵亲见的直观,更何况是如此遥远的异域疆土。
“足足有六万万顷!”
马小龙的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报出了这个准确数字。
他心中清楚,东夏国所绘制的坤舆图要比寻常地图精细得多,上面不仅清晰勾勒出各大洲的轮廓,更精确标注了每一块大陆的具体面积,这美洲的广袤,在图上早已一目了然。
“什么?”
张小虎再也按捺不住,失声惊呼出来。话一出口,他才猛然想起此刻正身处议事厅,周遭气氛肃穆,连忙死死咬住嘴唇,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可脸上的震惊却丝毫未减,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要将这难以置信的消息刻进眼里。
在他心里,大明向来是天朝上国,是世界的中心,疆域之辽阔早已是世间之最,这是他打小就根深蒂固的认知。可马小龙方才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将他心中的固有观念砸得粉碎。
六万万顷啊!那可是比大明的疆土还要大上好几倍的地方!
一时间,张小虎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发傻了。
朱棣端坐在那里,神色如常,仿佛早已对眼前的消息有所预料。虽说先前他并不知晓美洲究竟广袤到何种地步,但仅凭那悬挂在堂中的坤舆图,也能大致揣测出那片新大陆的面积定然不容小觑——图上所绘的轮廓横跨东西,纵贯南北,单是目视所及的范围,便已远超不少已知的地域。是以,当“六万万顷”这个惊人的数字入耳时,他脸上并未泛起过多波澜,只是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一般,微微颔首,示意马小龙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马小龙见状,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侧过头朝身旁的张小虎轻轻点了点头,“殿下,正如方才所说,那片大陆的土地面积,确是六万万顷。”
话音刚落,他稍作停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娓娓道来:“二公子在研究美洲的地理位置时,发现其地形与气候差异显着,便依着自然分界与方位,将整片美洲划分为三个区域。北边的部分,气候偏于寒凉,地域辽阔且多平原山地,称之为北美;中间一带,连接南北,地势相对狭长,气候也更为复杂多样,便叫做中美;而南边的区域,不仅面积广袤,且多高原与雨林,气候湿热,被称作南美……”
“来人,速速将坤舆图取来!”朱棣眉头微蹙,显然觉得仅凭言语描述终究不够真切,那片远隔重洋的大陆究竟如何划分,还是得亲眼在图上看一看才更明白。他扬声打断了马小龙的话,对侍立在旁的下人吩咐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人们正欲应声退下,马小龙却适时再次开口,脸上带着几分从容的笑意:“陛下不必劳烦府上之人,我随行的人那里带着更为详尽的坤舆图,标注得也更细致些,只需让人过去取来便是,省得来回周折。”他这番话既显周到,又隐隐透着对自家所备地图的自信,显然是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