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我,穿书反派,温柔师尊请留步 > 第222章 恨相逢玉锁金枷(十·下)

第222章 恨相逢玉锁金枷(十·下)(1 / 2)

很长一段时间,梅时雨的神智都是混沌的,就像他小时候,刚被他师尊带下山那几年一样,不记事,不认人,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

从早睡到晚,从晚睡到早,昼夜不分。

有时他睡在床上,有时他睡在那人怀里,但床是寒冰砌的,比不得那人怀里暖和,所以他更喜欢后者……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不知道,也没问过。

有时,他还会出去走走。

他暂时的居所,是一整间冰雕的华室,处处冰晶琉璃,清冷剔透。

他以为外面会有所不同。

但没想到,出去了,所见也只有皑皑白雪,冰崖绝壁。

“这里是昆仑山。”李停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么?”

梅时雨不知道,别人说什么他都不知道,但会轻轻“唔”一声,表示他听到了,不要总是在他耳边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又听不懂,只觉得吵吵,而且……鼻息撩得他耳朵痒。

梅时雨转身,回头看,有数不清的宫殿,层层叠叠、依山而建,每一处棱角,都顺应天然的走势,并非人工雕琢的规整,与雪山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他暂住的那间冰室,不过是其中一角。

李停云凑到梅时雨耳边,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但被他抬手捂住了嘴。

梅时雨垂着眼帘,手落下来,搭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晃,李停云就知道,他又困了,于是把他打横抱起,梅时雨也自然地,靠在他肩头,安心睡去了。

李停云抱着他,重新回到冰室之中。

他刚才想说,这就是沉寂万年之久、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昆仑仙宫啊……你还记不记得……

若说上万年间“从未有人”来过这里,其实有些过于绝对了,昆仑山脉,乃万山之祖,也是上古传说中的圣地,后世有无数修仙者,络绎不绝地,来此探访神仙洞府、秘境遗迹。

但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鲜少有人能找群山深处仙宫何在,更别说从中捡漏,得一两件仙宝了。

从古至今,约莫也就那么两三个人,真正到过“昆仑仙宫”。

其中一个,是道玄宗开宗立派的祖师爷,从这里带走了分景剑。

还有一个,就是任平生,他把生在这里昆仑玉胎,带回了人间。

李停云是在林秋叹隐晦的提醒之下,带梅时雨回到昆仑山,在他的生身之地,休养栖居。

也是在来到这里之后,李停云隐约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但他不确定,这些记忆,究竟是不是他的,因为那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在千年万年之前……

梅时雨这一觉睡醒,混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从李停云怀里挣脱出来,端端地坐在床上。

李停云也很识趣地滚下床,半蹲半跪在他面前,问他:“身上可有哪处还疼么?”

手腕,脚踝,脖颈,肩骨,心口……李停云把他身上那些地方一一摸遍。

手一直在抖。

无论多少次抚过梅时雨的伤处,他都止不住地心颤手抖。

知道他不会回应自己,便自问自答:“伤口差不多都长好了,应该是不疼的吧……”

应该吧。

梅时雨突然抓住他就要撤回去的手。

定定地看着他,吐字清晰地问:“你……是我什么人?”

“睡”了人家好久,才想起来问这么一句。

问得很认真。

……你是我什么人。

李停云等了他三年,终于等到他开口,说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什么都听不懂只会支支吾吾,不是难受时忍到极限才发出一两声闷哼,喊“疼”或者“冷”,也不是偶尔小声拒绝,跟他说“不要”“你走”……

他怔怔地看着梅时雨。

梅时雨也被他看得一怔。

不自觉地朝他伸手,指腹擦过他的眼角,“你……别哭啊……”

李停云闻言擦了把脸,大概是喜极而泣吧,他明明是很高兴的。

他不由分说地,倾身向前,一头撞进梅时雨怀里。

虽然动作很轻,不应该叫“撞”,而应该是“扑”。

但他那么大一坨,几乎把梅时雨压倒,看起来就像撞过去了。

他双臂环着梅时雨的腰身,脑袋埋在梅时雨胸前,紧绷了三年,终得一丝松懈,他怕梅时雨的回应再迟来一刻,他就彻底绷断了。

梅时雨回抱住他,抚摸他的后脑勺,还拍了拍他的肩背,不出于任何原因,也没有多余的情感。

现在就是一只猫、一条狗卧在他怀里,或者换个人这样“依恋”他,他同样会如此回应,一颗心,什么都不装,复归于婴儿,最接近神明。

自那之后,他便“常常”开口说话了,从三年不说一句,变成一年说三句。

已经很不错了。

李停云早就找回了他的另一半元神。

他早该变得“完整”了,但两半元神之间的那道裂痕,始终无法弥合。

肉身的伤,只要不是昆吾刀“切”出来的,慢慢养着,总能长好的,唯有元神,不能自愈。

梅时雨不记得过往一切,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昨天的事,今天便忘了,他问了李停云数次“你是我什么人”,却老是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后来便不问了。

因为李停云试着给他修补元神。

只一次,他就记住了……

李停云就是带给他无尽痛苦的、他最讨厌最恨的人!

从那之后,梅时雨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安安稳稳地睡在李停云怀里,更不会在李停云抱他的时候,给予回应了,他恨不能李停云离他远远的,一丁点也不要给他碰。

李停云知道自己搞砸了。

但他没有做错。

而且这种事,他还要做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梅时雨的元神,彻底复原为止。

这是唯一的办法。

元神不能弥合,早晚会消散的,到那时,梅时雨也许会变成一尊玉像,变回他“昆仑玉胎”的本体,但只能做一块顽石,再也不可能萌生灵性,聚齐三魂七魄,修炼成人了。

李停云以为自己足够心狠。

但梅时雨剧烈抖动的身体,他无论如何都抱不牢,他的桎梏一松,梅时雨反手就是一巴掌,或是一拳,重重地砸他脸上,手脚并用地,推他、踹他,甚至拿剑刺伤他,赶他走。

李停云不还手,就只有挨揍的份儿。

每次都要见了血,他才不得已地,带着一身伤,从梅时雨惊恐、怨恨的视线中黯然离去。

但过不了多久,他还是会回来,梅时雨被逼得惶惶不安,就想逃离这里,但昆仑仙宫之大,迷路容易,逃跑难,不知多少次把自己绕进死角里,无路可走。

他颓然坐地,听着屋檐下垂挂的冰凌,在风吹过时,发出清越的玉振之音。

衬得偌大仙宫愈发空寂。

也衬得那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梅时雨拿着剑,站起身,趁李停云的身影还未出现,把剑横在颈边。

没有丝毫犹豫,决然动手了。

温热的血浸透他的衣襟。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那血,不是他的。

他半睁着眼,看到李停云近在咫尺的脸。

颈边那截剑锋,被李停云五指裹住,紧紧攥着,血是从他掌心流下去的。

梅时雨没有放开剑柄,也没有卸去力道,仿佛只要李停云一松手,他还是会选择自戕,只要他不在他身边,不能时时刻刻地看着他,他随时都会这么做,宁要玉碎,不为瓦全。

“我错了,”李停云满眼难色,跟他道歉,向他低头,“你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我放你走好不好,你想去哪儿、去做什么都行……我只求你,别这样……你不如杀了我。”

他硬是抓着剑刃,把青霜从梅时雨手里夺走,高大的身影半躬着,伏在梅时雨肩头,那一刻,他也被逼到绝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只有苦求:

“别再让自己伤着了……我受不了,真的……”

受不了。

“好……”梅时雨觉得自己是该怨他恨他的,却不知为何,被他的情绪牵着走,因他的难过,生出一丝悲伤,便说“好”。

说“我答应你”,不会再这么做了,但是。

“你说的,放我走。”

“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

离开这里,去哪儿,他还不知道,这种“无以为家”的感觉似曾相识。

送他出了昆仑山,李停云果然信守承诺,从他身边消失了。

梅时雨一路流离。

他的记忆没恢复,心智也不全,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没人照看就活不下去,就这,还要闹“离家出走”,他根本不知道外面世道有多危险,这一路上,磕磕绊绊在所难免。

他不认路,又怕生人,经常陷在深山老林里出不来,有时误闯土匪窝,有时掉进山妖府,但都有惊无险,连皮都没蹭破,就被客客气气送了出来。

等到晚上,他好不容易找了个能遮风避雨的山洞,低头就和洞里的白毛吊睛虎大眼瞪小眼。

梅时雨:“……打扰了。”

他转身就跑,但那只老虎比他跑得更快,虎穴就这么让出来,给他了。

梅时雨但凡前天晚上在外面露宿,次日一早必定在某个人间小镇的客栈里醒来,他也觉得奇怪,但从不想太多。

披了斗篷,和客栈老板道声谢就走,住宿要给钱什么的,不在他认知之内,反正他饿了有饭吃,渴了有水喝,困了总能找到地方睡。

梅时雨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总是干干净净,衣服每天一换,件件不重样。

他穿得太好,长得更好,人又呆呆傻傻,不被盯梢、觊觎,是不可能的。

但他没有遇到过一个坏人。

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

哪怕只身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也没有一支不长眼的冷剑,敢对准他的身。

走着走着,终于有一天,他想起了李停云的名字,彻底记起了这个人。

便停下脚步,不再漫无目的地赶路了。

他驻足在原地,想了三天三夜。

什么都想起来了。

包括杏林……

身体摇摇欲坠,跌进一人怀里,那人在他耳边祈求:“别睡……别再睡了……”

李停云怕他承受不住,选择逃避,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我……我觉得……好难受……”梅时雨泪流满面,不知何时哭出来的,他感觉到脸上一片潮热时,眼泪已经落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这样丢脸,尤其在李停云面前,哭成这样更丢脸,可他说什么都停不下来,“对不起,在昆仑山,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

“可是李停云,我好疼……我好像,做错了好多事……可若我是错的,那什么才是对的,若我没有做错,又为什么会这么疼……”

“我要是什么都没做,是不是就不会被丢在杏林,不会被那样报复了……我真是,又蠢又坏,又懦弱,做都做了,还怕什么报复呢……”

梅时雨语无伦次,泣不成声,很多字音都是模糊的,连他自己都听不甚清,因为他牙关打颤,嘴唇也颤,连带整个身体,都在细细发抖。

杏林发生的一切,他越是不想回忆,画面就越是清晰,那不是一场单纯的报复,而是令人无法接受的凌虐和折辱……士可杀,不可辱啊……

他明明已经清醒了,却比疯掉还可怕。

即便李停云一遍遍告诉他“你没有错”“你是对的”,他也充耳不闻,固执己见道:“你不要哄我,我知道,你从来就认为,我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他还记得,李停云那天……那天那么生气,把他一脚踹下长阶,让他跪着爬去上……就连李停云也会报复他,也会那样……欺辱他……

嘴上看开的人很多,真正做到的屈指可数,梅时雨也是一样。

他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看得开。

太极殿前那一跪,已经耗尽了他的尊严,遑论杏林,他从来没受过,那种屈辱……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龟缩起来,什么都不要面对,不要强撑,不要反思,不要疗伤,不要解决问题,不要见任何人,更不要对他说什么“勇敢、坚强一些吧”……他没有力气,他做不到。

还是给他一点自暴自弃的时间吧,他以后会想通的,以后会的,但不是当下。

梅时雨用额头抵着李停云的肩,低声说“困了”,李停云除了抱紧他,依从他,别无他法,“那你睡吧……睡吧,明天我会叫你醒的,明天……你会把这些都忘了的。”

李停云仍带他宿在人间某处不知名小镇,镇上某个不知名客栈。

客栈空无一人,能跑的都跑干净了。

即便有不信邪的,也都走得很安详。

只剩下客栈老板一人,两股战战,就是动不了。

以往次次都这样。

李停云无比执着于清场。

他现在已经忍不了周围有太多活人的气息了……

尤其在梅时雨睡着的时候,他会一步不离地守在梅时雨身边,五感六识之内,所有能被他察觉到的陌生杂音,都会让他万分警醒,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倍受刺激,只想大开杀戒!

梅时雨不会知道,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山精野怪,豺狼虎豹,后来死得有多惨;

那些与他擦身而过,对他心生恶念的歹人,当时死得有多快;

还有那些,或许并未包藏祸心,只觉得他很奇怪,多留意了他一两眼的过路之人,也都难逃一劫……

一路走来,每当他既惊又怕的时候,有人比他更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哪怕只是突然从巷子里蹿出来,吓了梅时雨一跳的猫猫狗狗。

李停云也照杀不误。

当晚,夜宿客栈,他照例清场,除了老板,其余所有人,要么滚,要么死。

他抱紧怀里的人,一脸麻木地,对客栈老板说:“你就在这儿,等到明早。”

“明早有人下来,他要走,你不要阻拦,尤其不要……伸手碰他……”

“他若问起什么,你就说,昨晚客栈无人留宿,其余的,一概不知。”

“懂吗?”

老板哪敢不懂啊,点头如捣蒜。

他看李停云,就像看厉鬼罗刹,只瞄一眼,就吓破了胆。

李停云抱着梅时雨自行上楼。

老板不敢引路,更不敢跟随,但在“客人”转过身后,他飘忽不定的视线,就落在对方的背影上,以及他怀里抱着的,被斗篷遮去半张脸的人……

李停云脊背一僵,回头看他。

老板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别……”梅时雨靠在李停云身上,半梦半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冷厉的杀气,梦语呢喃:“……别再造杀孽了。”

李停云便回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客栈老板白捡一条命。

这一夜并不太平。

还算干净雅致的房间里,梅时雨蜷起身子缩在床角,大被蒙过头,拼命躲着、藏着,精神上的刺激,殃及到了元神,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但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疼得他咬住手指瑟瑟发抖,疼得他想就这样死掉算了……

可当他一旦有了“想死”的念头,痛感竟然奇迹般地减弱了。

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人一把掀开。

他迷蒙地睁开眼。

看不清是谁,强行把他从角落里拖出来,精神力侵入他的识海,抚触他崩裂的元神……

再次让他陷入痛不欲生的绝地!

任他拼命挣扎,嘶叫,悲鸣,低泣,无论作何反应,都不曾被放过。

像在杏林,砧板鱼肉、任人宰割,生不如死。

他的抵抗越来越无力,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漫长的酷刑还在持续,他崩溃到了极点,伏倒在那人肩头,哀求着“我错了”“杀了我吧”“我给你赔罪”……

他哭着对李停云说:“我知道错了……求你,饶我……”

再强的精神力,在他悲恸欲绝的哭喊声中,也渐渐撑不住了。

李停云心头绞痛,彻底败给他了,但咬着牙关说:“不可能!你敢寻死,我就饶不了你。”

梅时雨的元神,已经出现了消亡的迹象,他感觉不到元神撕裂的痛楚,才是最可怕的,李停云特别害怕,梅时雨贪恋一时的镇痛,不断想要寻求解脱。

“对不起……”梅时雨清醒几分,动了动唇,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多谢你的好意……但请你,不要管我了,是生是死,都不要管我了……”

“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对我来说,生,未必是件好事,死,也未必是件坏事……”

“才不是,你什么样子都好看,你比所有人,好看一万倍!”

李停云不想听他说那些话,直接拥着他躺倒在床上,明目张胆地占他便宜,故意扯开话题,驱散悲戚、沉闷的气氛,“那掌柜说,整个客栈,就剩这一间空房了,我们挤一挤,睡一张床好不好?”

“你又胡言乱语,变着法儿气我……我就是不为别的,也迟早被你气死。”

梅时雨真没招了,有气无力道:“你要么睡地上,要么走……回你的太极殿去。”

李停云:“太极殿被你炸啦!你忘啦?!”

梅时雨:“……”

他理亏,只好将就,和李停云挤一张床,被他拥着入睡。

夜深之后,李停云起身,拨亮了烛蕊,用温水打湿的毛巾,给他擦脸、擦手、甚至擦身,他的元神严重受损,灵力消失殆尽,已经出现天人五衰的征兆,所以他会渴、会饿、经常出汗,与凡人无异。

梅时雨并非不能自理,但李停云总是趁他熟睡,把他便宜全都占光,给他换上他从前不肯穿的衣裳,赤橙黄绿青蓝紫,花里胡哨,什么都往他身上套。

李停云眼光不咋地,但梅时雨穿什么都好看,李停云误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暗自窃喜,乐此不疲。

这回,李停云给他搭了身绿的,在给他戴帽子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遂放弃,但暗处有道幽幽的目光盯着他,他看过去,和梅时雨四目相对,手里的绿帽子掉在了地上。

他一脚踢进床底。

装作无事发生。

梅时雨翻身面壁,已经气死,有事烧纸。

李停云趴在床前哀哀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梅时雨闷声道:“我就没睡着。”

“!!!”李停云惊着了,“那你怎么不反抗?!”

梅时雨声音更闷了:“习惯了……忘记了。”

习惯被李停云照顾。

干脆就忘了反抗。

昆仑山不谙世事的三年,下山后浪迹人间的三年,三年又三年,媳妇都熬成婆了,李停云扒他衣服,他还能把身体再往前送一送,指着胸口说“这儿脏,擦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