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泽湖汇入淮水的主航道之上,楼船如一座移动的水上堡垒,巍然屹立。
船首,李从嘉玄甲赤氅,凭栏远眺,整个楚州战场的态势尽收眼底。
各路消息也纷纷传来。
耶律沙这几日没有讨到好果子吃。
先是水军攻打,取得惨败。
随后派遣万余骑兵,向南而去,遭遇吴翰围堵。
李从嘉纵观战局,换位思考,立即登岸野战,列开阵势,在平原大战,对己方不利,白白损兵折将,在南面有吴翰三万大军守卫的情况下,可以拖下去。
反观耶律沙,首尾难以相顾,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要么绕过楚州继续南下,要么强攻楚州城, 若是想要直接折返回去,断无可能。
风将激烈的喊杀声与战鼓声隐隐送来,但他沉静的面容上古井无波。
“陛下,耶律沙将游骑尽数召回,攻势更猛了!楚州城危殆,末将请命,率锐士登岸,侧击其背!”申屠令坚看着楚州城头不断升腾的硝烟,急切请战。
李从嘉缓缓抬手,制止了将领们的躁动。
他的目光掠过城外那片开阔的平原,声音沉稳而清晰:“看来他屡次尝试之后,也想通了。”
他转向麾下文武,指尖在地图上楚州城外划过。
“我军所长,在于水师之利与严整之阵。若弃舟登岸,在这无险可守之地与辽军铁骑野战,便是以我之短,击彼之长。纵能凭血勇暂退敌锋,亦必是尸山血海之惨胜。”
“反观耶律沙,其势虽张狂,实则已陷泥沼。僵持愈久,其粮秣转运愈艰,锐气消磨。若其就此北返,劳师无功,他耶律沙如何向辽主与草原各部交代?”
李从嘉断言,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耶律沙此番狂攻,此乃绝望之下的孤注一掷,更暗藏祸心,欲以此逼我离船登岸,于野战中寻求与我主力决战之机。”
在对唐军水师无计可施之后,耶律沙于中军大帐内做出了最终决断。
他不再理会西面河上的威胁,转而采取守势,下令在淮河沿岸关键处布防,多设哨探,谨防李从嘉水军登陆偷袭。
同时,他传令各部,将所有兵力收拢,不再做任何保留。
“儿郎们!”耶律沙立于阵前,声音嘶哑却充满戾气。
“楚州已是强弩之末!打破此城,财富女子,任尔取之!本王只要这座城!全军压上,昼夜不息,给本王碾碎他们!”
命令一下,辽军的攻势瞬间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惨烈程度。
数万辽军如同疯狂的蚁群,不顾伤亡地涌向楚州城墙。
攻城槌持续不断地撞击着已是千疮百孔的城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
无数云梯架上城头,契丹、渤海甲士顶着盾牌,嚎叫着向上攀爬,尸体如同下雨般坠落,却又被后续者毫不留情地踩过。耶律挞烈、完颜乌鲁等悍将亲自督战,甚至带头冲锋。
城头之上,郑彦华与守军缓和了几日,稍有休整。但滚木礌石早已用尽,金汁沸油也所剩无几,将士们只能用卷刃的刀枪、甚至拳打牙咬,与不断涌上城头的敌人搏命。
每一寸垛口都在反复争夺,城墙被鲜血浸染得变了颜色,守军的伤亡急剧增加,局势危如累卵。
对峙与猛攻消耗了两日时间。
李从嘉一面派兵骚扰辽军,让他们后方不得安宁,另一面盘算时间,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的每一丝变化。
他看到了楚州城在血火中艰难守城,也看到了辽军因久攻不下而逐渐显露的疲态,更看到了南路吴翰部正在稳步向北挤压。
时机正在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