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883.如兜(2 / 2)

这些,理应在这幅新秩序的宏伟蓝图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那一席之地。

他必须重新定位自己。

作为一个……构建者?或者至少,是一个能够理解、能够与这股力量对话,甚至在其中添加全新维度的参与者。

这一刻,他仿佛听见自己心底那座象征秩序的天文仪轨重新归位,指针在震荡的混沌中缓缓稳定。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下方,那碾压星耀龙的莫达克斯,正以一种近乎仪式的姿态,将力量这个词重新定义。

她在他眼中,已不再只是单纯的暴力化身。那是新秩序的象征,是将旧世界的傲慢与迷梦碾碎、并以此为基石铸造新纪元的具象体现。

“我必须找到我的位置……”他低声呢喃,那声音低到几乎被呼啸的风卷走,但却带着某种新生的坚定。眼神中的震惊与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学者的、属于洞察者的专注,“一个配得上这份恩情,更配得上这个……未来的位置。”

不同于大部分俯冲直下占据位置的巨鹰,还有极少数巨鹰的下降速度极慢。牠们没有展开掠杀姿态的俯冲,而是沉稳地拖曳着巨大的斩天舰。

芬努巴尔与耶利安这对父子也在其中,正应了上阵父子兵这句话。芬努巴尔操控巨鹰,耶利安负责操控弩炮。

此刻,在这决定性的瞬间,斩天舰正处在那最好的位置,既不太高,也不太低,所有发生在下方的景象,每一次咆哮、每一次坠击、每一寸震动都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一阵漫长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直到那一声极轻的、如释重负的叹息打破了这一切。

那声音,来自耶利安。

他一直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微微松弛下来。那双复杂到几乎令人无法读懂的眼睛里,翻涌着无数重叠的情绪,有警惕,来自于对杜鲁奇千年宿怨的本能;有疑虑,来自于对父亲与弟弟选择的怀疑;还有那一丝极深的、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茫然。

那是对未来的茫然,对一个可能到来的、新秩序的茫然。

但此刻,这些纷杂的情绪正被一种更强烈的波澜所取代。

震撼是最初的,那是目睹力量巅峰所带来的本能战栗。然而更深的,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消解,一种积压了太久的矛盾,在这场视觉与信念的冲击中,终于开始崩塌。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身旁的父亲——芬努巴尔。

芬努巴尔并没有看他,这位将命运、荣誉与信仰全部押注在杜鲁奇一边的领导者,依旧保持着他那近乎仪式化的沉默。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言语,只是继续俯瞰着战场,俯瞰这场他一手推动,并以自己全部信念为代价的赌局。

然而,在那坚硬得如钢铁铸成的面庞上,嘴角处的那道线条,却悄然松动了一分。那是极其细微的弧度,若不凝视,几乎无法察觉。

那不是胜利者的傲慢笑意,而是一种判断被证实后的深沉释然,一种历经数十年权衡之后,终于卸下的重担。

那微不可见的弧线中,藏着疲惫,也藏着解脱。

就在这一刻,耶利安转头的动作,与芬努巴尔似乎无意间偏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言语。

耶利安看到父亲眼中那未曾言说,却沉重如山的压力。

那种重量,不仅关乎一个决策的成败,而是关乎整个族群的命运延续。那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没有退路,没有中间地带,唯有胜利,或者湮灭。

芬努巴尔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今日。押在了这片翻滚着烈焰与龙影的天空,也押在了杜鲁奇所代表的未来之上。

而芬努巴尔,则在儿子的眼中,看到了另一种熟悉的挣扎。那种矛盾与犹豫,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年轻的他曾经拥有的表情,是在信念与现实的刀锋之间,被反复碾磨出的神情。

他看到,那持续许久的抗拒与不信,正在现实的铁锤下,一点一点地碎裂、沉淀。

这短暂的对视,仿佛跨越了父子间因立场、因时代而产生的漫长隔阂。

随即,耶利安的嘴角也轻轻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灿烂的笑容,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带着一点自嘲的摇头苦笑。他似乎在对父亲说,也在对自己说:“我并不完全认同,但我……懂了。”

而芬努巴尔回应他的,是一个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颔首。

那颔首中没有命令,没有威压,只有一名父亲在战火中,对儿子灵魂觉醒的肯定。

作为父亲,他了解自己的孩子。

不同于彻底放飞自我、坚定站在杜鲁奇一方的贝尔-艾霍尔,耶利安始终徘徊在理智与信仰的夹缝中,他们争论过,争吵过,甚至有过近乎决裂的夜晚。他也会听从、会遵从,却从未真正臣服。

他的内心始终是矛盾的、复杂的:抗拒的同时随波逐流,随波逐流的同时又怀疑着,怀疑的同时仍在遵从,而在遵从的最深处,又隐藏着不肯熄灭的抗拒。

相视一笑。

这一笑,洗去了多余的言语,融化了过去僵持的冰层。它并不意味着耶利安瞬间完全认同了父亲所有的选择,但至少意味着,他理解了那份选择背后的重量,那份早已超越权力、荣耀与族群的必然。

而芬努巴尔,也从中看到了儿子迈向与自己同一步伐的可能开端。

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延续的脉络,在火焰与烟尘中重新连接,血脉的、信念的、命运的。

“芬努巴尔的选择……或许……并非全然错误?”

这个念头,如同幽灵,在阿尔斯兰·银星的心中悄然滋生。那声音轻微、冷静,却极具侵蚀性,像寒风钻入裂缝。他至始至终是抗拒的,但在大势前,他只能随波逐流,被动地跟着局势走。但此刻,在这片燃烧的天穹下,在那超越想象的力量面前,他第一次动摇了。

他看到的,不仅是屠戮,更是一种秩序的重建。那秩序不再属于阿苏尔,不再属于过去,而是正在被杜鲁奇以铁与血的方式重写。

他试图去反驳、去坚持,可在目睹那场绝对的力量展示之后,他发现,仇恨与偏见,在这等层次的力量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观众席的观众很多,但整个天空,却陷入死寂。

在红龙展现的强大威能前,飞行生物不在发出叫声。有的只是风呼啸而过,带走无声的惊骇与彻底被重塑的世界观。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血腥气与铁锈味,还有那种近乎神性的威压,让一切生命都本能地匍匐。

有的曾以为杜鲁奇只是依靠阴谋与掠夺的野蛮者,有的曾嘲讽他们的残酷、轻视他们的体系,但此刻,所有的偏见与傲慢,都在现实的烈焰中被蒸发殆尽。

无论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个事实已无可辩驳地刻入每个精灵的心中:下方展现的,是体系化的、压倒性的力量。杜鲁奇所展现的配合与协同,已经超越了战术,近乎一种冰冷的艺术——精确、冷酷、完美得令人窒息。

而那种艺术,正以毁灭为笔,以血为墨,以龙的咆哮为宣言。

一个由杜鲁奇定义力量标准的时代,正伴随着龙吼与爆鸣,悍然降临!

另一只被贝格-舒恩龙息覆盖的烈阳龙正试图脱离战斗,他的身躯在燃烧,翼膜被酸液灼得千疮百孔,拖曳着长长的火尾。(接877章)

侧棱膀子,是这只烈阳龙当下最鲜明的写照,焦灼、残破、摇摇欲坠。

位于龙背上的龙王子……不见了,那金红色的披风早已消失无踪,连一丝坠落的光点都没留下。

反正,达克乌斯是没看见。

也不知道那名龙王子是阵亡了,还是被震落、坠入了潟湖。这个高度,没有魔法保护,精灵掉进下方的潟湖里,根本活不下来。

不过达克乌斯更倾向于相信,那名龙王子当场就没了,被融化,被消解,被彻底抹去。

森林龙喷吐的酸液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没有再看那只烈阳龙一眼,在他心里,烈阳龙已被判了死刑。

被酸液淋了个遍的烈阳龙虽然仍在飞行,但那种飞行更像是本能驱动下的抽搐,姿态歪斜,拍翼的节奏失去了对称性,每一次振翅都带出大片烧焦的鳞片与滚烫的血液。他的高度在缓慢而持续地下降,像被无形之手按进命运的深渊,坠入潟湖里只是时间问题。

达克乌斯收回视线,目光转向周围。风掠过他的脸庞,带着灰烬与硝烟的味道,灼热、刺鼻、让人清醒。

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怪异,难以形容的复杂,既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确认某种荒谬的事实。

与马雷基斯一样,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兜底的,是那种在关键时刻出手稳住全局、挽救意外的存在,是冷静、沉稳、永不慌乱的后盾。

但现在……

他兜了吗?

如兜。

到底兜没兜?

如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