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全港的报摊都还没来得及摆上香烟,头条就已经炸了。
《廉署惊魂:谁在给黑帮递枪?》
标题大得刺眼,配图是一张高清微距照片:黑洞洞的枪管内壁,那行“云社·九七”的激光刻字,像是一道丑陋的伤疤,在早间新闻的演播室大屏上被反复放大。
中环,政务司副司长办公室。
一只骨瓷茶杯砸在波斯地毯上,没碎,只是一声闷响,褐色的普洱茶汤泼了一地,像干涸的血迹。
“查!给我查那个记者的祖宗十八代!”周慕云对着电话咆哮,平日里那种温文尔雅的精英面具彻底碎了。
他扯松了领带,脖子上青筋暴起,“打给保安局老施,告诉他,这是泄露国家机密!源头一定在警队内部,让他立刻成立专案组!”
挂了电话,周慕云还不解气,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急促地敲击,像是在发某种摩斯密码。
“通知网信办,启动‘舆情熔断’。”他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年轻助理,眼神阴鸷,“关键词:云社、李俊、深水埗。统统屏蔽。理由?
就说有退役黑帮分子借封建迷信煽动基层对抗政府,建议社工署立刻介入深水埗,把那个烂摊子给我封了!”
助理低着头,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好的,司长。备忘录我现在就起草。”
周慕云没看见,当助理转过身对着电脑敲击键盘时,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年轻人,手指在颤抖。
他不仅点了保存,还顺手打开了一个加密的云端网盘。
上传进度条飞快地走到了100%。
这年轻人的父亲,三年前就是在这个办公室,被周慕云逼着签下了一份背黑锅的认罪书,最后抑郁跳楼。
这是他还的第一笔债。
做成了全网扩散的文字链。删不掉的。”
李俊没说话,指尖在桌面那层薄薄的灰尘上划过,留下一道痕迹。
与此同时,地下三层的档案馆里,霉味像湿透的棉被一样裹在陈昌身上。
那个只要五十块就能收买的保安已经在门口睡着了,呼噜声伴着老式排气扇的嗡嗡声,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陈昌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接触干燥的纸张而裂开了细口。
他在找死人的名字。
丙十七号架,第四层。
一份牛皮纸袋被压在一堆发黄的《消防检查记录》底下,封口处的棉线已经脆断。
抽出文件时,粉尘呛得他咳嗽了一声。
编号:丙。
死者姓名:李国强。
那是个极其普通的名字,普通到在那个年代的工地上喊一声,会有三个人回头。
但家属签名栏里的那三个字,让陈昌的呼吸猛地停了一拍——“李秀英”。
那是李俊已故母亲的名字。
他颤抖着翻开第二页。
并不是什么工伤事故认定书,而是一份《私了调解协议》。
赔偿金额那一栏填着“捌万元整”,盖章单位是“明德公益协调组”。
八万块,买一条命。
视线落到最后一张附件照片上,陈昌的胃里一阵翻腾。
照片是黑白的,颗粒粗糙,但依然能看清尸体的头部已经完全变了形,像个被踩烂的番茄。
照片背面有一行潦草的钢笔字,力透纸背,甚至划破了纸张:“钝器击打致颅骨粉碎,非机械事故。”
这不是意外,是行刑。
陈昌抓起档案袋冲出地下室,拨通了余文慧的电话。
中环律所的落地窗前,余文慧听完陈昌语无伦次的复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不仅仅是一个案子,这是把天捅个窟窿。
“胜算几乎为零。”她对着玻璃上那个疲惫的倒影说,“这种陈年旧案,证据链早就断了。只要对方一口咬定是档案记录错误,我们就输了。”
电话那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但是,”余文慧松开手,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如果以‘历史冤案申诉’的名义提交高等法院备案,我可以援引《公共利益披露法》。我不求胜诉,我只要这张纸变成公开文件。”
挂断电话,她开始起草文书。
第一行字敲下去的时候,键盘的声音像是一声枪响。
深水埗,废弃警岗。
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滴落,打在生锈的铁皮桶上。
黄志诚手里捏着一份刚出炉的报告,上面的红章还没干透。
“法医实验室加班做出来的。”黄志诚把报告递过去,没看李俊的眼睛,“那些香灰里,除了人体骨骼成分,还检出了高浓度的温石棉纤维。这种混合材料只在当年的丙十七号工地短暂使用过,后来因为致癌被禁了。”
李俊接过报告,没看,只是折起来塞进皮夹克口袋。
“我现在相信那些筶筶不是迷信了。”黄志诚点了一根烟,火光照亮了他满是胡茬的下巴,“那是证词。”
李俊靠在发霉的墙壁上,目光穿过雨幕,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
“我爹不是病死的。”
李俊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天我在工地玩,躲在排水管里。我看见他们把他按进刚浇筑的地基坑里。水泥还没干,他在里面挣扎,像是陷在沼泽里。那几个人拿着铁锹,像拍老鼠一样拍他的头。”
黄志诚夹烟的手抖了一下,烟灰落在大衣上。
“周慕云当时就站在坑边上。”李俊转过头,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我听见他对工头说:‘这孩子眼睛像狼,留着有用,别弄死了,给点钱打发走。’”
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磁带,放在满是水渍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