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暖水巷就变了样子——
众人先是解开堵路之车的马套,将马牵去了食槽,接着又寻来几对宽梯,一前一后抵靠着马车顶固定放好,最后还铺上了喜庆的红色地毯……
就这样,居然借马车的宽顶搭出了两座木桥。
红毯从木桥一直延伸到芙蓉楼门前,居然别有一番味道。
萧浅云看傻了眼,气问安遥:“你居然让那些蚁民从太湖石的顶上过,如此玷污御赐之物,不怕掉脑袋吗?”
“玷污?”安遥漠然反问:“有人踩到了?还是有人碰到了?”
当然没有,太湖石连同马车一起被藏在了红桥底下,连碰都碰不着。
安遥凝眉,轻声提醒:“若是放任御赐之石于闹市不顾,才是真的不敬!我们如此替你们遮掩,你该道谢才是。”
萧浅云还想发怒,冯双儿已经来到她的身边,贴心替她抚起了后背。
“三嫂莫要生气,安姑娘孤身操持酒楼糊口不易,我们退让一步又何妨?”
她会这么好心?
可安遥来不及细想,因为不远处,小豆子已经引着一群人浩浩汤汤迈过了木桥。
老远就听见了芸姐爽快的声音,“呦,这桥上还铺了红毯哩,走着可真气派!”
芸姐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用丝绸发带掩住鬓间白丝,青黛描眉,整个人神采飞扬,拎着鸡笼健步如飞,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安遥面前。
“姑娘啊,这阵子多亏你,咱们渔村的鸡才寻到了好归宿,名气也越来越响!这两笼鸡是乡亲们千挑万选托我送来给你的,是村里养得最好的鸡!”
两人热聊几句,又听芸姐附耳轻声问:“咦?阿虎呢?”
不怪她问,在阿虎对芸姐所编的故事里,他是带自己私奔的情郎,今日自然该在此处。但其实安遥也不知他的行踪,只能搪塞着让枇杷带芸姐入席。
渡口一别,两人就没再见。
有人说将军忙于布防事宜,有人说将军在御前侍疾……
关于他的一切,安遥只能从街头巷尾的闲谈中窥测。
他们口中的“将军”高居庙堂之上,百务不暇,与记忆中那个赤忱潇洒的“阿虎”逐渐分裂剥离。
昨夜噩梦骤醒,将梦将醒间,安遥一度怀疑与他的相遇不过是场梦。
忽近忽远的距离,身份变换的差异,像雨后藤蔓疯狂攀绕心口,盘出一道道湿腻难缠的褶皱,带来晦涩难明的折磨……
“姑娘,你之前说花茶能换钱,老身还不信,想不到在百川市场里头卖得这么好!现在都能供小福念书了!真要多谢你呀!”
龙婆婆的话将安遥的思绪瞬间拉回现实,安遥笑问:“小福呢?”
“苏大夫的师父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我让小福留下照顾他了。”
“苏大夫的师父?是……古神医吗?”安遥十分惊讶。
“是啊,不过苏大夫让我们别跟外人说。”龙婆婆压低声音提醒,但显然没把安遥当外人。
与龙婆婆聊了几句,又有宾客陆续而至。
有代表百川市场被免补租金的商户前来祝贺的大婶,也有岁鹿山脚的猎户,这些日子安遥一直按公道价格采购他们的野菜野味,合作十分愉快。
小豆子又指着个面生的老者介绍:“这是朱村的里长,说是谢谢咱们百川市场替朱村售卖橘子和菜苗,朱村的好东西总算不用被贱卖压价,现在家家户户干得可有劲了!”
他们的到来不在安遥的预料之中,得知顺手之劳得到如此多善意回响,安遥心中暖意不止。
入席前,安遥向里长打听朱婆婆的近况,得知朱婆婆已入住六康坊颐养天年,安遥顿觉欣慰,想来阿芬在天有灵也会安心。
“嗨,瞧我这记性!这筐橘子是朱婆婆托我交给你的,说是答应了一位姓慕的年轻人摘给你的,要你务必‘亲自品尝’。”
安遥接过橘子,心中怅然……
除了特地来捧场的熟客外,还来了许多亲朋邻里。
丹姨身子还没好全,却坚持要来庆贺,还送来了最美的芙蓉花篮。安遥怕她吹风受寒,便让峰叔推她去了纱幔围蔽的雅间。
对面的闭月轩在曾多冰入狱后疾速关张歇铺,暖水巷的馋客们今日都涌来了此处,偌大的厅堂没多久就坐满了人,婵儿直接让人将吴夫人她们面前的桌子给搬走了。
“不好意思啊,客人多,桌子不够用!”
看着这儿兴隆的生意,冯双儿有些惊讶,吴夫人一脸淡然,萧浅云仍是一脸不屑,拍了拍衣袖,“哼,什么了不起的,都是些穷酸客!”
话音刚落,门外就热闹了起来。
马士田满面笑意,领着珍馐会的同僚步入前厅。
“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