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不是不识字,郭氏商号的工厂里,都开办有扫盲夜校,他学过简化字和拼音。
这传单上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
可连在一起,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分田?分房?工钱三倍?还管路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这是真的?”
张老三的声音都在颤抖。
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指了指传单最下方的一个地址。
“城西三十里,破风坡,有个废弃的土地庙。我们的人,就在那里等你们。”
“去了,是生路。不去,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说完,那汉子将一个硬邦邦的麦饼塞到他怀里,转身便消失在了小巷的阴影中。
张老三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麦饼,又看了看那张传单,鼻头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他猛地冲回屋里,抱起饿得奄奄一息的儿子,对着妻子嘶吼道:
“走!我们走!去西北!就算是骗人的,也比在这里饿死强!”
同一时间,在洛阳、在扬州、在太原、在成都……在每一个郭氏商号被查封的城市,在无数个像永宁坊一样充满绝望的角落里,同样的一幕,正在上演。
一张张来自西北的传单,就像一颗颗火种,被那些由退役老兵扮演的“引路人”,精准地投送到了最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一场史无前例的人口大迁徙,就在世家门阀和地方官僚们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他们还在为查封了郭氏商号的“功绩”而沾沾自喜,却不知道,自己治下的根基,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挖空。
……
长安,丹凤门内,御史台官署。
新任御史中丞韩愈,正襟危坐,眉头紧锁。
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皇帝陛下亲笔书写的圣旨,命他为钦差,彻查郭氏商号被查封一案。
另一样,是一封血迹斑斑的状纸。
就在今天清晨,他准备离京前往洛阳的仪仗,在朱雀大街上,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拦了下来。
那老者名叫王四海,当街跪地泣血,控诉太原王氏的嫡孙王景,强抢其女,致其女不堪受辱,投井自尽。
而京兆府尹,却因为忌惮王家权势,将此事压下,只判了个“失足落水”,草草了结。
此事一出,围观百姓群情激愤。
韩愈知道,他被架在了火上。
他一生治学,以孟子“浩然之气”自勉,平生最恨不公。若在平时,遇到这等冤案,他定会一查到底。
但现在,时机太微妙了。
他此行的主要任务,是去洛阳查王锷。而王锷的背后,站着的正是以太原王氏为首的山东世族。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没出长安,就先对王家的子弟下手,这无异于直接向整个山东世族宣战!
这背后,有没有更深层次的政治博弈?
那个告状的老头,出现得太巧了。
他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韩愈的脑海里,闪过郭昕那张布满风霜、却精光四射的脸。
这位武威郡王,自打入京后,便一直住在城中的郡王府里,深居简出。但韩愈知道,整座长安城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府邸上。
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虎,随时可能发出雷霆一击。
“韩大人。”
门外传来通报声,一名小吏躬身而入:“武威郡王,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