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孔氏知道,真正让谢氏如此憔悴、身心俱疲的原因,只怕并不是这几日的奔波劳累,而是……韩烨的身世。韩烨并不是韩鸿泰的私生子,照理谢氏应该高兴才是,毕竟韩鸿泰从未背叛过她。可是……以如今韩烨的身份,只怕这辈子,他们也无法再以母子相称了。
“母亲,到家了。”马车停在了武定侯府门口,孔氏轻轻唤了谢氏一声。
谢氏似是睡着了,蓦然睁开眸子,眼神中还有几分恍惚。
“这么快就到了。”她似乎做了一个好梦,此时醒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孔氏扶着谢氏下车,转身进门的时候,瞧见养济院的福叔正悄悄地躲在角门边的院墙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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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济院中的那棵枣树竟已结下了不少的枣子。前几日大雨,地上还有落下的未清扫的果子,如今都已烂在了泥里。
孔氏在树下等了许久,等她转身时候,才发现在陈文敬早已经来了。
“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呢?”孔氏忍不住问道,可她才问出口,便已经后悔了。他不出声,自然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来了。
他们小时候便是如此,他在父亲的书房中练字,她就偷偷的在窗外看着。她从不说她何时到了,他也从不问她何时来了。有时候孔氏甚至觉得他其实明明早就看见了自己,只是装作没有看见而已。因为只要彼此不说破,那么他们就可以当作彼此都不知道,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偷看彼此。
“来了有一会儿了。”但这次陈文敬很诚恳地回答了她。
他目光温润,除了神情看上去稍显疲惫之外,与平日里瞧不出什么两样。但孔氏知道,陈文敬越是平静,便说明这事情只怕越发的棘手了。
“之前多谢你的计策,大皇子已平安到达了榆关。”陈文敬看着孔氏,她还是如从前一般温婉秀美,他曾执意想要夺回她,如今却发现……只要她过的好,哪怕余生与己无关,似乎也是无碍的。
“陈大人不必言谢……”孔氏顿了顿,抬眸迎上陈文敬温柔的目光,想要从里面读出更多的情绪来,却最终一无所获,只能开口问道:“你今日让福叔喊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其实是有千言万语,只是如今见到了,却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陈文敬似是无奈的笑了笑,最后叹道:“其实并未想让你跑这一趟,只是有一句话想让福叔转述。”他说着,温柔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凌厉,继续道:“明日你告病,不要去寿康宫守丧。”
话音刚落,陈文敬便已转身背对着孔氏,一改方才温柔语调,只冷冷道:“话已说完,我也该走了。”
“陈文敬……”孔氏温婉的眸色陡然变得严肃,“陈敏学……”她微笑着开口,声音竟有几分哽咽:“你这种样子我见过……当日……我说我要嫁去武定侯府,你要与我恩断义绝之时,你便是这种模样。”
孔氏竟忍不住笑出声来,饮涕道:“如今你要去赴死,你又是这般模样!明日的寿康宫会血流成河吗?你若早已放下了对我的执念,又为何要同我说这些?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你……”陈文敬身形晃动,却听孔氏继续说道:“若真是刀山火海,你又怎知,我不愿与你一同赴死?”
“秀秀……”陈文敬蓦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孔氏。
“但我如今还不想死,我想等着……你来娶我。”孔氏说完,早已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