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音每日完成锦瑕山的日常事务后,突然多出了很多事情,水瑶总是见她忙里忙外的,总是往山外跑,虽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总觉得她又回到了之前活泼开朗的样子,水瑶甚是欣慰。
清音带着丝帛去芒山,想请长琴帮她画几幅。原本她想自己动手,可惜丹青之事,她实在是技艺难堪,九重天论画功,若是长琴排第二,也没几个人敢称第一。
长琴自凡间回芒山后,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而且近期,他越来越频繁地想起浅迹。因心中思绪万千,故闭门谢客,也不太出门。
当清音被拦在门外时,她很是不解,但仍客客气气地同小仆说,“烦请通报一声,若是长琴师父仍不肯见,那我过几日再来叨扰。”
长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让小仆将清音带进屋中。
心中烦乱,于是不想见人,但若是清音,想来是有事情,还是得见见。
清音将手中的锦帛递过去,“清音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辛苦长琴师父。”
“你怎么还跟我客套起来了,”长琴有些哭笑不得,如今的清音因一趟历劫变得章法严明,不似从前,真不知道是因为当初教得不好,还是她成长得太快,“说吧,什么事。”
“那我就当师父答应了,”清音将锦帛铺开,又将笔墨颜料摆好,“我想请师父帮我画几幅画,画吕幽父女,以不同时期的炜彤为分界。”
“你画这些要做什么?”
清音叹了口气,“天命难违,可惜吕炜彤一生短暂,可尤妼仙子爱女之心情真意切,我想为她做点什么,这些画就当给她个念想。”
长琴似乎不是这么想的,他并没有立即拿起画笔,而是问清音,“时间会让她淡忘痛苦,这些画无异于是让她永远活在痛苦中,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清音愣住了,她忽然间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世间哪有母亲会不想念自己的孩子……”她原想这么反驳,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个孩子已经不在了,伤口撒盐,一遍一遍让她想起自己曾拥有过女儿,这真的好吗?
“或许你可以去看看她,再做决定,”长琴叹了口气,“我会先画好,至于要不要送给她,你自己决定,”长琴顿了顿,面色凝重,“毕竟你才是她的孩子,若你不想她忘掉。”
清醒的痛苦和渐渐模糊的伤痛,聪明人都知道该选谁,可真到了要选择的时刻,我们无法确定,当事人究竟会如何选。
清音事先抽取了炜彤那部分记忆,并拜托司命酿成一碗酒,长琴喝下,就能看到那段记忆。
长琴有些讶异,司命为何会帮清音,通常涉及因果的事情,司命都是躲得最远的,生怕泄露天机,遭到反噬。
“你这丫头,还是那么机灵,竟然连司命都肯帮你。”他没有追问,这一刻,他愿意相信司命的选择。
清音莞尔一笑,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长琴喝下了酒。
三炷香时间后,长琴泪眼婆娑地醒来,唇齿颤抖,心疼地望着清音,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清音还是微笑着,她明白师父是在替她委屈,“没事,都过去了。”
长琴大笔一挥,泼墨间,吕幽和炜彤便栩栩如生地出现在锦帛上,从婴儿时期,到炜彤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到能够在山林间穿梭,最后是炜彤穿上嫁衣时的样子。
除了憔悴的面容外,长琴的画几乎与真人无异,清音哽咽着用手轻抚锦帛上吕幽的脸,“爹爹最初就是这个样子,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只是因为我慢慢虚弱下去,谢谢师父,感谢你没有把我们憔悴的样子画下来,我也只想娘亲记得我们最好的样子。”
随后长琴用术法将锦帛变成两份,一份递给清音,“我也留着一份,我不想忘了炜彤,我曾发誓要照顾好浅迹的后人,可惜我没做到,让你受苦了。”
清音摇摇头,“长琴师父,你不要这么说,我去历劫本就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更好地完成我的使命,这一趟我经历疾苦,知道凡人、妖族、魔族的不易,意义非凡,受苦本就是修行所必须的,你无需自责。”
长琴忽然认真地问,“那么多个你,你最喜欢哪一个?”
清音没有犹豫,脱口而出,“炜彤。莫白和静思从小都孤孤单单,尤其是莫白,她要一个人面对可怕的虫子,小小年纪承担国家命运,静思没有见过母亲,整日被关在梯国,炜彤有父母的爱,有挚友,有亲人,见过山川之美,享过清风明月,她是最圆满的。”
长琴想起吕幽,想起炜彤,还想起了司寇逸,他忽然猛地意识到,司寇逸很有可能就是没有回来的清栩,他们一同历劫,仙缘羁绊,一定也不会完全分离,但他仍希望自己是错误的,因为这个推断是让人难以承受。
“人生难得圆满,”长琴说道,“但圆满一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你若觉得炜彤圆满,那便是圆满,便是幸事。”
清音赞同地点点头。
“这酒还有吗?”长琴问,“不如也送尤妼一坛。”
“只此一坛,清音恳请长琴师父不要将自己的余酒分给尤妼仙子,”清音缓缓地说,“我不想她看到炜彤的痛苦,让您看了是我迫不得已,可她只需要记得炜彤幸福的模样就可。”
02.
尤妼在蓬莱仙岛为奕鸣辟了块地,盖了座树屋给他,屋中的陈设与奕鸣在恒山的一样,是奕鸣自己装扮的。
奕鸣在树屋的周围种上仙药,偶尔医仙会来找他求药,他也不像以前,完全不见人,如今也温和不少,或许是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有了尤妼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