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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8章 声西向南(1 / 2)

却说阿尔斯兰率领万余残兵,自疏勒西郊那箭雨屠场中溃围而出,当真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一路不敢停歇,只顾策马扬鞭,向西亡命奔逃。

其时正值西域酷暑,烈日炙烤着茫茫戈壁,热浪蒸腾,远望景物皆扭曲变形。

人马汗出如浆,喘息如牛,踏起的黄尘遮天蔽日,队伍拉得老长,首尾难顾,沿途不断有伤重者、力竭者倒毙路旁,也无人顾得上收殓。

如此昼夜兼程,奔袭数日,人困马乏之际,眼前地势陡然一变。

但见两座巍峨山脉东西绵延,中间裂开一道狭窄缝隙,正是通往康居的咽喉要道——阿赖谷。

这谷地入口处尚宽,愈往深处愈见逼仄,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劈斧削,高耸入云,岩壁呈铁灰色,光滑少植被,只零星点缀着几丛耐旱的荆棘。

谷内光线晦暗,一线天光自崖顶缝隙漏下,映得地下碎石嶙峋,道路虽算平坦,却透着一股子森然杀气。

残军于谷口外暂且收拢,阿尔斯兰与麾下众将,并那康居国王拂呼缦,一同勒马观望。

拂呼缦此刻亦是狼狈万分,原本华丽的王袍沾满血污尘土,脸上倦容深重,眼见这险恶地势,心中不由打鼓,强打精神对阿尔斯兰道:“殿下,前路唯有两条。南边那条需渡锡尔河,此刻正值汛期,水势浩大,大军渡河恐费周章,易为敌所乘。

另一条便是眼前这阿赖谷,虽狭窄险峻,然长度不过三里,若能快速通过,前方便是坦途,一日之内便可抵达我康居国境。”

阿尔斯兰端坐马上,目光幽深地扫视着那如同巨兽张口般的峡谷,沉默片刻,忽道:“国王此言,确是在理。只是这谷地形势险恶,若有伏兵,我等皆成瓮中之鳖。

本王麾下儿郎连日苦战,已是疲敝不堪,这开路先锋的重任,还需仰仗国王及麾下康居勇士了。”

拂呼缦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心下暗骂:“这厮好生狡诈,竟要我为他趟这雷池!”

他康居万余先锋,如今仅剩三千余人,皆是惊弓之鸟,若谷中真有埋伏,这三千人怕是顷刻间便要灰飞烟灭。

当即,拂呼缦他嘴唇翕动,正欲寻个借口推脱。

阿尔斯兰却不给他转圜之机,声音渐冷,目光如鹰隼般盯住拂呼缦:“怎么?国王莫非是信不过本王?华军追兵转瞬即至,你我若在此迟疑不前,待到前后夹攻,只怕都要丧命于此!那时节,莫说王位,便是性命也难保!”

拂呼缦被他目光逼视,又听他言语中隐含威胁,背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偷眼四瞥,只见阿尔斯兰身侧的塞尔柱近卫手按刀柄,眼神不善,自己这三千残兵不知何时已被对方兵马隐隐围在当中,形势比人强,看来这“狼崽子”要用强呀。

拂呼缦心中念头电转:“这阿尔斯兰心狠手辣,连自己子民都可驱为肉盾,何况我等外邦之人?此刻若不应允,他立时便能翻脸,将我三千儿郎屠戮殆尽……

罢了!罢了!或许谷中并无埋伏,即便有,他塞尔柱大军在后,总需我等冲开血路,未必便会坐视不理。

那回回炮威力巨大,或可倚仗……”

正当他心乱如麻,脸色阴晴不定之际,阿尔斯兰身侧一位一直沉默的阿老瓦丁,缓缓策马而出,温言道:“国王陛下勿忧。我主之意,是请贵部先行探路,我军主力紧随其后,以为奥援。

为保万全,老夫这里备有数十架回回炮,可于谷口列阵,若敌伏发,便以巨石轰击两侧山崖,压制敌军。

此外,另有特制烟球数箱,赠与国王。”

说着,阿老瓦丁命人抬上几口木箱,打开看时,里面满是黑黝黝、拳头大小的球状物事,表面粗糙,似是泥土混合其他之物搓成。

阿老瓦丁拈起一枚,解释道:“此物乃是以硫磺、硝石并西域特产的胡杨树脂熔炼压制而成,一旦以火引燃,立时浓烟滚滚,弥漫山谷,足以遮蔽敌军视线。

陛下可令军士携带此物,若遇伏击,即刻点燃,趁烟雾弥漫,敌我难辨之际,奋力前冲,三里之地,快马加鞭,转瞬即过。

有回回炮与烟球相助,纵有伏兵,又何足道哉?”

拂呼缦听了这番言语,再看那烟球,暗忖分析:“这计策听起来倒也可行。阿尔斯兰虽不可信,但他此刻亦需借路返回,我若被困,于他并无好处。有这回回炮远程掩护,又有烟球制造混乱,或真能搏出一条生路。”

拂呼缦权衡利弊,已知此刻再无退路,若不从命,立时便是刀兵加身。

当下把心一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殿下与老先生既有如此周全安排,小王岂敢不从?我康居人最重信义,既为盟友,自当同舟共济!这开路先锋,小王义不容辞!”

拂呼缦语气慷慨,心中却是苦涩万分。

阿尔斯兰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抚掌道:“好!国王果然深明大义!待得脱此难,返回康居,本王必与国王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塞尔柱与康居永为盟好,共享富贵!”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方才的威胁逼迫从未发生。

拂呼缦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不再多言,转身号令麾下三千康居残兵,每人领取数枚烟球藏好,整顿鞍马兵刃。

一时间,谷口弥漫着一股悲壮决绝之气。拂呼缦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阿尔斯兰与那幽深的峡谷,猛地一挥马鞭,喝道:“儿郎们,随我冲过去,回家!”

三千骑兵发出参差不齐的呐喊,如同决堤之水,涌入了阿赖谷那狭窄的入口。

谷内回声激荡,马蹄声、甲胄碰撞声显得格外刺耳。

拂呼缦一马当先,不断催促进军速度,心中只盼这谷中空空如也。康居骑兵们亦是奋力鞭马,队伍在蜿蜒的谷道中拉成一条长蛇,向着那隐约可见的出口光亮处狂奔。

眼看已行至峡谷中段,两侧山崖愈发高耸逼仄,光线也更加昏暗。就在此时,忽听得头顶山崖之上传来一声梆子响,清脆悠长,在这密闭的山谷中反复回荡,令人心悸。

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崖顶轰然传下,中气充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阿尔斯兰!大华青塘路大都督邹鲁在此等候多时了!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声犹在耳,两侧崖壁之上,如同鬼魅般骤然涌现出无数黑压压的人影,张弓搭箭,刀光闪烁。

不待谷中康居人反应,那一声“放箭!”霹雳炸响。

霎时间,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充斥了整个山谷。

那声音并非单一声响,而是如同万千蝗虫振翅,又似疾风掠过枯林,带着死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一名康居百夫长正自抬头张望,欲辨敌踪,一支狼牙箭疾射而至,“噗”地一声贯穿其咽喉,箭簇自颈后透出,带出一蓬血雨。他手中弯刀“当啷”坠地,双手徒劳地捂住脖颈,喉头咯咯作响,翻身栽落马下。

其侧后方,数名骑兵举盾相抗,奈何崖顶箭矢角度刁钻,力道沉猛。但见一支三棱破甲箭竟“夺”的一声,穿透了一名士卒手中的皮质圆盾,余势未衰,又深深扎入其眼眶,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那士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双手乱抓,滚落尘埃,旋即被后续惊马践踏,不成人形。

更有箭矢并非直射,而是借助崖壁反弹,轨迹莫测。

一名年轻康居骑士伏于马背,自以为得计,忽觉背心一凉,一支从侧面岩壁折射而来的箭矢已透背而入,他张口欲呼,鲜血却先从口中涌出,身子一软,滑落马鞍,一只脚却还套在马镫里,被受惊的战马拖着向前狂奔,在碎石地上刮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箭雨如此密集,几乎无有立锥之地。

康居兵马人仰马翻,惨嚎声、马嘶声、兵刃撞击声、箭矢入肉声混杂一处,在这狭小空间内反复激荡,直如修罗屠场。

顷刻之间,谷道中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溪,伤亡极其惨重。

谷口外,阿尔斯兰与阿老瓦丁凝神细听谷内动静,闻得梆子响与邹鲁喝声,阿尔斯兰瞳孔骤缩,却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反而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厉。

他立即回首,厉声下令:“回回炮,对准两侧崖顶,给本王轰!”

令旗挥动,那数十架仅存的回回炮早已在谷口外列阵完毕。

塞尔柱炮手皆是经验丰富的老兵,闻令而动,绞盘转动声、配重箱坠落声、抛竿扬起的呼啸声接连响起。

但见数十块百斤重的巨石被高高抛起,划破天际,带着沉闷的破空之声,如同陨星天降,狠狠地砸向阿赖谷两侧的山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