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苦口婆心(2 / 2)

“让他来。”半晌,冷老怪终于松了口,冰魄珠被他扔回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惊得幽蓝火苗跳了跳,“若他敢说想去,我便允。但若是被人撺掇的……”他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寒玉案的冰纹又往外扩了半寸,在案边织出道冰栏,“我定要去观星台问问张天命,安的什么心。”

魏沧澜眼底的笑意漫到了眉梢,扬声对着门外喊道:“来人,请寒冰到寒川榭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寒冰便站在了寒玉案前。灰布道袍的下摆沾着观星台的桂花瓣,淡金色的碎瓣混着草叶,在他深蓝的衣料上印出星星点点的暖;怀里揣着的剑诀注解露了个角,纸页边缘卷着毛边,墨迹还泛着潮,显然是刚抄完就被叫来的。见了冷老怪,他习惯性地躬身行礼,腰弯得像把蓄势的弓,指尖绷得笔直,连耳尖都泛着红——刚才传讯弟子说“长老们在议你去观星台的事”,心跳就没慢下来过。

“师父。”他声音里还带着练剑后的微哑,像被剑气磨过的玉石,尾音不自觉地发紧。

冷老怪盯着他,目光像把冰锥,从他沾着草木灰的指尖扫到衣襟上未干的露水——那露水带着桂花香,是观星台独有的,寒川榭的晨露只有冰碴子味。“魏长老说,你想搬去观星台住?”

寒冰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光,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道袍下摆,那里还留着帮赵磊劈柴时蹭到的木屑。他能感觉到师父语气里的寒意,像寒川榭最深的冰窖,可脑海里却止不住地浮现观星台的模样:张天命的星芒在引星阵中流转,与裂天剑的嗡鸣相和;范通的火焰与丁浩然的冰气在桂树下撞出星火,落得满地金红;林妙妙递来的灵茶还带着晨露的凉,杯沿凝着细小的水珠;赵磊的锤声里藏着星辰铁的心跳,一下下敲得扎实……那些画面暖得像团火,烤得他喉咙发紧,却舍不得移开。

“是。”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像淬了星力的剑,亮得惊人,“弟子想去。观星台的星力能助我修炼《枯荣木经》,与张师弟他们切磋,也能补我剑招的不足。”

“不足?”冷老怪挑眉,语气里的冰碴子几乎要掉下来,“你的冰痕剑意哪里不足?需要跟外门弟子学?他们能教你‘冰锁千山’,还是能教你‘寒刃穿骨’?”

“剑意太刚,缺了韧性。”寒冰的声音很稳,带着这些日子在观星台悟到的通透,像被星力洗过的剑,“弟子前日用冰气裹木藤制住火焰时,才懂柳长老说的‘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观星台的同伴能补我的柔,这是弟子在寒川榭学不到的。”

他从怀里掏出抄录的剑诀,纸页被他攥得有些皱,上面密密麻麻的注解里,既有对《流云剑诀》的感悟,也有与范通、丁浩然切磋后的心得,甚至还有几处用红笔标注的“林师妹说,此处可加凝星草汁液淬剑,能添三分韧性”。字迹里藏着股抑制不住的活气,不像在寒川榭抄经时那般紧绷,连笔锋都柔和了些。

冷老怪的目光落在那些注解上,指尖拂过“张师弟言,星力可助冰系灵力流转,如溪入江”那行字,突然发现,这孩子的笔迹里,竟少了往日的锋芒毕露,多了几分舒展的圆融,像被温水泡开的茶叶。他想起寒冰幼时练字,总爱把笔锋写得像剑刃,如今这字里,却藏着春风拂柳的意。

魏沧澜在一旁轻轻咳嗽,眼角的笑意藏不住:“你看,孩子心里亮堂着呢。”

冷老怪盯着寒冰看了半晌,那目光像在丈量这孩子这些日子的变化,从他眼底的光到他握着纸页的手——不再是攥剑时的紧绷,而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视。他忽然抓起案上的冰魄珠,扔了过去,力道却比刚才轻了许多:“拿着。这珠子能聚星力,去了观星台,每日卯时必须用星力淬体,不许偷懒。”

寒冰接住珠子,入手冰凉,却像有股暖流顺着掌心往四肢百骸漫,暖得他眼眶发热。他知道,这是师父松口了,是把那份藏在冰碴子底下的疼惜,用最硬的方式递了过来。

“弟子遵命!”他深深一揖,腰弯得比刚才更低,起身时脚步却带着股抑制不住的轻快,像卸了千斤冰甲。

等寒冰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冷老怪才哼了声,拿起魏沧澜的酒壶猛灌了口,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胡须上,他也没擦。“三个月,我倒要看看,那观星台能把他练成什么样。”

魏沧澜看着他嘴角偷偷扬起的弧度,像被暖意融开的冰纹,笑道:“放心,等他回来,定能让你刮目相看。说不定到时候,你得求着他留在观星台多待些时日。”

冷老怪没接话,却悄悄把冰魄珠往案里推了推,避开了案角的寒气——那是寒冰下次来,最顺手能拿到的位置。

檐角的冰棱又滴了滴水,这次落在水洼里,映出的不再是半边青脸,而是满天星光。寒川榭的寒气,仿佛也被这星光融了些,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暖意,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悄悄爬上了积冰的窗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