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串字符,久久未语。
d开头的特藏编号只用于国家级保密文献,权限直达中央级审查机构。
这意味着,这条信息不仅已被提取,而且进入了不可逆的官方存证流程——哪怕明日全城断电、服务器焚毁,这份记录依然存在某个恒温恒湿的地下库房中,静待启封。
他的手慢慢移开键盘,却没有关闭窗口。
相反,他打开归档备注栏,在“异常说明”一栏输入:“来源不明,建议长期封存。” 字字工整,语气平静,如同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技术误差。
但他知道,这不是纠错,是埋锚。
这一笔录入系统后将永久留存,无法篡改。
未来若有任何人试图否认“丙字017”的存在,这套电子日志将成为铁证链条的第一环——无需高声宣告,只需沉默陈列。
窗外,阳光已爬上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角,轻声自语:“火种落地了啊……”
与此同时,岭南医学院图书馆顶层露台。
风从江面吹来,卷起周影风衣下摆。
他站在阴影里,目光穿过透明穹顶,落在下方自习区角落的那个青年身上。
郑其安低着头,手中是一本泛黄的《法医学案例汇编》,书页边缘磨损严重,显然被多人传阅过。
他翻到某一页停下,抽出夹在其中的一张手绘图——心脏解剖结构精确得近乎冷酷,而在左心室与主动脉弓之间,几组缩写以极细笔触标注:Z.S.R.、L..h.、w.K.Y.
那是郑松荣临终前通过护工转交的最后一份信息。
表面看是医学笔记,实则是三处关键活体样本的隐秘坐标。
周影掏出手机,发送一条加密短信:
“丙字017,是否闭环?”
等待的三秒钟,如同三年。
手机震动。
回复仅一句:
“三处活体组织样本已入库,标签用的是你母亲的名字。”
他闭上眼,喉结微动。
再睁眼时,目光投向城市南缘——那里尘雾腾起,起重机正缓缓拆解一栋斑驳的老楼。
那是原市总工会旧址,87年事件最后的物理载体,即将化为废墟。
他转身离去,脚步沉稳。
有些记忆,曾经藏于血肉,囚于密档,锁于人心。
如今,它们已散入纸浆、滚筒、数据流、冻库标签……
不再依赖谁的口述,也不再仰仗谁的权力。
当毁灭本身也成为传播的媒介,
沉默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
清晨的疾控中心病理库外,雾气尚未散尽。
郑其安站在玻璃门内,实习生证件别在胸前,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
他递上申请表时手指没有一丝颤抖——三年冷冻组织样本登记簿查阅权限,理由是撰写法医学方向的毕业论文。
“这种资料一般不对外调阅。”管理员抬头打量他一眼,四十出头,鬓角微白,语气不算严厉,但带着惯常的警惕。
“导师签了字,也联系过科室负责人。”郑其安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我只是核对数据,不会复制或带出。”
管理员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表格,输入系统审批流程。
打印机嗡鸣作响,一张带有水印的许可单缓缓吐出。
就在等待的间隙,郑其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走廊一侧的公告栏。
一张捐赠证书静静贴在那里,边角略显卷曲,像是刚贴上去不久。
【致:岭南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兹接受贵单位移交“特殊生物样本一批”,编号R900-R950,用于民间记忆研究项目长期保存。
落款:南粤记忆守护基金会
日期:昨日】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R931——正是那份以周母姓名标记的活体组织样本编号。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拿到登记簿复印件,点头致谢,转身离开。
走出大楼时,阳光斜照在台阶上,他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手机,快速拍下证书照片,加密上传至一个仅限三人访问的私有云目录。
没有备注,没有说明,只有时间戳和文件名:doNAtIo_0417。
不是洪兴的人,也不是协调会的指令。
这是一群从未露面、却始终在暗处接住坠落火种的陌生人。
他们不再等待命令,而是主动成为记忆的载体。
而这份交接,比任何密令都更让他心头发热。
同一时间,市政大楼七楼会议室,刘建国正坐在角落修改文档。
电脑屏幕上的标题赫然写着:《关于近期舆情波动的应对方案(终稿)》。
初稿中,“潜在不稳定信息源”一栏罗列详尽:社交媒体传播链、非法出版物流通路径、街头涂鸦内容分析……还有一条被加粗标注:“老年活动中心口述记录,存在历史事件复述风险”。
但现在,这条已被删除。
删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