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纪检组内部对“87年事件”初步清查时的原始记录摘要,原件早已失踪,只在口述资料中零星提及。
如今,竟以这种方式,藏在这台废弃印刷机的滚筒里?
是谁刻下的?什么时候?又为何偏偏留下这一句?
她没有声张。
这种事,报上去只会引来更深的封锁。
她默默拆下滚筒,装入一个贴着“待修配件”标签的铁盒,托关系送往郊区一所职业技校的印刷实训室。
临走前,她低声叮嘱熟人:“让学生练手用,别当回事。”
当晚,实训室灯光通明。
一名实习教师为演示传统拓印技术,将铁盒中的滚筒作为教具,投影出表面纹路。
大屏幕上,那段压痕清晰显现。
台下二十多名学生低头记笔记,有人随手写下编号,有人拍照存档。
无人高声议论,但眼神里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而在南岸泵站,赵承志接到通知时,脸上毫无波澜。
“监测系统出现数据漂移,需立即复核原始波形。”
他握紧对讲机,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他们终于动手了——过滤了他的编码信号,想把那段录音从数据流中彻底清除。
可惜,他们不懂技术,更不懂一个码头工人儿子的执念。
他背上工具包,重返井底。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井壁渗水滴答作响。
他架起便携终端,接入声波共振仪的本地端口。
屏幕亮起,日志文件赫然显示:冗余备份完整,加密缓存未被触及。
他指尖飞快操作,将缓存中的录音片段重新封装,伪装成“地下水浊度模拟模型”,并通过市政应急系统的自动推送功能,批量发送至全市一百三十六个防汛值班点。
系统默认此类模型附带音频输出,用于警示演练,审查机制对此类文件向来宽松。
两小时后,多个街道办陆续反馈异常:“模型播放时出现杂音,疑似设备故障。”
但那些“杂音”中,分明传出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李达成说……名字不能断。”
声音断续,却字字清晰。
消息如细流,悄然渗入城市的毛细血管。
而在岭南公共事务协调会顶层办公室,周影立于窗前,手中手机屏幕亮着。
他刚刚收到一条匿名信息:【练习本水印已嵌入】【滚筒拓印已扩散】【模型推送已完成】。
他望着窗外晨曦初露的城市,神情平静,仿佛一切皆在风中早有预兆。
与此同时,市机要室厚重的铁门缓缓关闭。
陈国栋坐在归档桌前,翻阅着年度备案材料。
他动作缓慢,一丝不苟,忽然,指尖在一册pdF目录上顿住。
文件名是《关于规范基层文书管理的通知》,按理应归入行政规章类,可却被错误地塞进了“历史事件备案”卷宗。
他皱了皱眉,正欲抽出更正,目光却无意扫过附件栏——那里静静躺着一个子文件,编号模糊,命名格式异常陌生。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处理。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份文件封面上,映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陈国栋的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未点下删除键。
那份名为《关于规范基层文书管理的通知》的pdF文件静静躺在屏幕中央,像一枚伪装成石子的钉子,嵌进了“历史事件备案”卷宗的深处。
按理说,这种行政公文不该出现在这里——它本应归属于规章类目,归档路径清晰明确。
可偏偏,它被错放了,或者说,被人精心地“误放”。
他眯起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鼻梁上的老花镜。
二十多年机要室工作养成的习惯让他对异常敏感:不是内容,而是元数据。
这份文件的哈希值波动剧烈,远超普通pdF的正常范围。
更诡异的是,创建时间与修改记录完全错位——像是有人用多层虚拟环境反复打包压缩,刻意扰乱溯源轨迹。
他没动声色,甚至没有调出右键菜单。
办公室内灯光昏黄,监控摄像头在墙角缓慢转动,红外感应器每隔三十秒扫描一次空间活动。
他知道,在这个地方,任何一次非标准操作都可能触发后台预警。
于是他选择最笨、也最安全的方式:将整个文件导入老旧的离线沙箱系统——一台从未接入市政内网的退役主机。
机器嗡鸣启动时,他听见自己心跳沉稳而缓慢,仿佛又回到九十年代初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纪检组办公室里彻夜不眠的文档比对。
解码过程持续了十七分钟。
当视频画面突然跳出时,陈国栋瞳孔骤然收缩。
画质粗糙,但场景熟悉:洪兴祠堂深处,七叔端坐于签到台前,手中毛笔一笔一划誊录姓名。
镜头微微晃动,显然来自隐藏设备。
录音同步清晰,能听见纸页翻动声、香火燃烧的噼啪,以及门外隐约的脚步回音。
整整四十三分钟,无人打断,直至最后一人落款。
视频戛然而止。
随即,一行小字缓缓浮现于黑屏之上:
“丙字017副本已移交国家档案馆特藏部,编号d886。”
空气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