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代号:盘古-072
姓名:赵子武
今天的课上得相当奇怪,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总之感觉路德维希说话也怪怪的,不像是他原来的样子。按照他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上课之前不点名、上课的时候不叫人回答问题,只是自己一气地讲个没完。这样的情况下,我反而更害怕上课的他了,因为这真的和他留给我们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下课铃响了之后,他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按照往常,估计他听见下课的铃声会跑得比我们还快,而且还会仔细嘱咐瑞,千万不要忘了把这节课讲到哪里记录下来。这一回,这些事情都没有出现。他一直断断续续讲到了下课五分钟以后,才心满意足地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下课以后,瑞小跑着找到我们两个这里来,问道:“你们觉不觉得今天老师讲的内容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我其实并没有认真去听课,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说的你忘了吗?以命换命的人都是疯子,但是在面对那些强敌的时候,也只能用以命换命这种办法去解决了。”
哥哥听后点了点头,说:“这个话……我记得之前他讲课的时候也说过,那是在讲科罗拉罗游击队和南达科他临时光明会分部的抵抗的时候说起来的。但是他当时对这些人的态度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明明原本是很敬佩这些人的,怎么今天突然变口径了?”
瑞摇了摇头,说:“可能人总是会变的吧,管他呢,我都要饿死了,先去吃饭了。”
他摆了摆手,跟着拉斐尔一起走了。
他知道我和哥哥两个人最近这几个月一直不想靠近食堂这个地方,所以也不会叫着我们两个一起过去了。我看了看哥哥,哥哥几乎也是同时地看了看我,我们两个人像是心照不宣一样,同时认定了一件事情。
我们两个于是找到明渊那里,一进门,明渊见我们两个来了,就笑着说:“本来还想叫你们两个来呢,没想到自己就找上我来了……我把柯西也叫来了,我们等他来了就立马开会。”
哥哥问他:“拉斐尔呢?他怎么办?”
“我会用我的意念告诉他的,这你们放心。但是我有些担忧,‘文峰’到来的时间和我看见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一团属于‘压制者’的光也在他周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
“怎么了?”
“不,没事……没什么,我只是真的看见自己预知到的东西的时候,总会有些紧张,尤其是对于这些事情……”
明渊有些害怕地四处张望,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拉上,长抒了一口气说:“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也就有答案了……”
过了一小会,柯西轻轻推门走进来,一脸平静地说:“要讨论的是路德维希的事情,对吧?”
明渊放心地点了点头,说:“你可算来了,快坐,我现在需要赶紧跟你们说说我看见了什么东西,然后……”他看了看墙上的日历,“现在距离我们离开这里还有十多天,这十多天里我们需要做什么,我也要告诉你们。”
说着,他就展开了一本计划册子,然后翻了几页,嘴里念叨着“重生日”之类的话,然后对我和哥哥说:“你们二位要继续提升自己的战斗力,尤其是子武你,千万不能松懈下来,然后随时观察路德维希离开修道院以后往哪个方向去了,需要的时候可以跟着拉斐尔一起上屋顶看看日出,顺便注意着路德维希来上班时走的是哪一条路。”
“明白,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在没有收到指示的时候,拼了命地活下去。”他虽然脸还是对着我们,眼睛却看向了柯西。
柯西也点了点头,说:“路德维希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再谈心了。只不过我有些担心,除了我们这些参与了计划的人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们……”
柯西没再说话,转而用一种渴望和恳求一样的眼神去看着明渊。明渊见他这样,眼神也有些躲闪,但是随即意识到即便自己躲闪,也无济于事,于是有些不情愿地想要开口。
“他们会死的,对吧?”柯西看着明渊,用一种含着绝望和不甘的语气问道。
“对,他们会……”明渊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相当自责地低下了头。
“这不是你的错。”柯西说,“这是这场战争所必须要带来的东西,亲人和朋友、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敬爱的老师们一个个在自己面前被杀死,或是被策反,这不就是这一切所必须的吗?”
明渊点了点头,说:“我永远也对不起这里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但是为了母亲,这一切牺牲都必须要我们去面对。”
我和哥哥没有说什么,只是恳切地看着明渊,殊不知这种恳切地眼光对于现在的明渊无异于沾着毒药的利刃。
瑞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原本下了课第一个和他抢着去食堂的人,会突然再也不肯踏进食堂一步;原本那个给自己无数指引的导师,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个样,成了杀害自己兄弟姐妹的元凶;原本那个热爱阳光的兄长,为什么渐渐地厌恶起太阳,望向修道院门外的眼神变得那么悲伤。他更不会知道,为什么这样安宁祥和的日子,会被那一声声的枪响打破,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但是,为了母亲,为了更多的人,这一切牺牲也都值得了,不是吗?【李瑞注:是吗?为了我,为了这一切,真的,真的值得吗?……】
公元2069年12月11日深夜,本就长期失眠的我更加难以入眠。拉斐尔如果在装睡,他一定会被瑞听出来的。但是今晚似乎并没有听见瑞劝他好好休息的声音,也就是说,拉斐尔今晚睡得很好。
这几个月以来,我们不知道被老师要求回房间休息多少次,几乎每个周都会有一两次。在这种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之中,我们早就已经彻底厌倦了等待,所以当真正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心里反而是一种久违的释然。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想着或许可以在车上先补一补觉,然后拿起手上那块怀表,看着指针逐渐指向半夜十二点,然后起身把自己最后的一点行李装在口袋里面。我仔细看了看路德维希送给我的项链,我知道,在修道院里面给我们上课的那个路德维希,早就已经不是原本送给我这个项链的人了。但是到了这一步,无论是谁都会恍惚吧……
清醒一点,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原本的他,你忘了你亲眼所见,他出了门之后没走几步路就不见踪影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意识到,即便是一模一样路线,他几乎所有的习惯不都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个样了吗?
思索了良久,我似乎打定了某种主意,所以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接过哥哥给我的热茶,一口喝下去,祈求着自己能够变得更清醒一些。
我们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向食堂,一路上也没遇见轮班巡夜的老师——根据明渊所说,只要是被策反的人,就一定不会有闲心思过来巡夜,因此抓准这个时机,我们就能逃出去。至于选择这个日子,而不是更早的时间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修道院之中少了几个人,肯定会被发现的。但是如果这些人今天就要行动了,肯定就不会数得那么仔细。
“哥哥,你说,他们真的看不出来我们走了吗?”
“看不出来。”
“为什么?”
“因为明渊是这么说的,他很少会说错。”【注曰:明渊者,实鸣冤也!缘何见得?全书之中,恐也仅此一人可窥知全貌了,知其全貌者,正是鸣冤、伸冤之人!】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于是偷偷出发,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很久很久的房间,跟着哥哥一路蹑手蹑脚。我们两个人住在三层,途中也会路过瑞和拉斐尔住的房间,当然也会路过黛妍的房间。起先路过瑞的房间,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吓人。而后路过了黛妍的房间以后,就听见她屋里一阵翻翻腾腾的声音。我们两个人有些担心被发现,于是站在门口听了好一阵子。屋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我们两个人才安安心心地继续下楼。
我一直能听见一些细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但是每次回头都看不见有谁在身后。那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不过哥哥却说自己没听见什么声音。我自己心想,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出现了幻听,于是也没太管这些事情,而是在离开宿舍楼之后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食堂里面。
明渊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两个人了,他指了指自己所在的那个位置,示意我们赶快过去。只见他在食堂的墙角竟然留了一个狭窄的小通道,而包墙用的大理石板则已经被拆下来放在了一边。
明渊说:“柯西已经到另一边去了,现在,子文你先过去,然后是子武,我殿后跟上你们,没有问题的。”
哥哥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这个狭窄的小密道里面。我于是站在隧道的入口处,默默地等着。过了一小会,一辆平板的小铁轨车从那一边滑了回来,明渊让我趴在上面,然后狠狠地推了一下小车,说:“深呼吸,不要紧张,命在绳子上,出去了就是活下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只见到这个阴暗狭窄的小隧道里面四处是坑坑洼洼的,混合着石子、沙砾和混凝土。明渊还专门在墙上开了几个小洞口,里面放着蜡烛,以便于照明。蜡烛昏昏暗暗的火焰一直在跳动着,发出令人难受的灼热感,昏暗的火光似乎在暗示着我们风雨飘摇的未来一样。
我在这个令人难受的环境之中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狠狠地抓住眼前的这根绳子。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不断地袭击着我,但是无论有多么恐惧,我都没有松开抓住绳子的手。
很快,我的手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凉意,好像一阵阵的风在附近吹一样。我胆怯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已经身处在修道院外面那片草丛之中了。
哥哥和柯西两个人在身旁坐着等我,见我上来了,柯西轻轻把我扶起来,然后把车用力一推,又给明渊把车推了回去。
我回头看了看来的方向,修道院高大而古老的城墙依旧是那样肃穆地立在那里。我并不知道,这么庄严而神圣的地方,为什么会给我一种冷寂和恐惧的感觉,甚至于令我觉得这个地方是如此的令人喘不上气来。
柯西的手紧紧握着绳子,突然绳子上面传来了一阵震动,他立马就开始拉绳子,我见状,也跟着上来一起动手,明渊就这样从地道里面被我们拽了出来。
明渊出来的时候是满头的大汗,看起来也用了很大的力气。柯西问他:“那个大理石板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有事的,因为即使没有那个通道,这些人也会在哗变结束以后发现我们不在的。而且,我们要带着被他们重点关照的瑞,所以对我们来说,把大理石墙面砌好只不过是浪费我们收拾卡车的时间的事情。”
我想了想,说:“那,索多玛的人都该怎么办?他们有能力应付这些家伙吗?”
“没有,但是,当他们听见枪声以后,第一个和这些人接触的应该会是德国警察,这就不是我们能够管得了的事情了。”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好吧,希望大家也能平安……”
“子武,还记得你之前给我们看的电影吗?”
“哪个?”
“《索多玛一百二十天》。”
“记得。”
“我们的索多玛,总有一天也会因为充斥了罪恶之人而被母亲降下硫磺烈火而焚烧殆尽的。”
我摇了摇头,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只知道,在那部电影里,最终无人幸存,傀儡国的总理和总统杀害了全部的青年男女,钢琴师跳楼自杀,而剩下的人也终将会被溃败的纳粹屠杀。
看了看眼前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小镇,看了看一旁厚重又高耸的院墙,我的呼吸更加凝重起来。
明渊带着我们几个人上了停在临时小车库里的车,这个小车库被明渊藏得很好,隐藏在一片草地之下,我和哥哥两个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上面盖的这层假地面掀开。明渊坐在驾驶位上之后突然自言自语道:“先去城口的实验室暂时住下,我会安排好的。”
我问他:“你小声说什么呢?”
“嗯?哦,没什么,我在回忆逃跑路线,你们看,这辆车的牵挂箱被改造成了我们临时休息的地方,还有一张病床。明天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的主角应该就会出现在不远处的小山坡真是太合适了,我们抬起瑞之后,就立马出发……子武,你会开车对吧?”
“嗯,在修道院里学过。”
“你负责第一段车,只要你能把我们从这里开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好……好的。”
“不要太紧张,你没问题的……柯西,子文,你们两个到时候一定要配合好我的工作,瑞的很多记忆都需要被清理一下。”
哥哥和柯西点了点头。
“好,既然这样,我们先去后面的牵挂车厢里面休息休息吧……”他看了看控制面板上面的智能助手,对它说:“帮我们随时注意着周围人的动态,一旦有情况立马把我叫醒。”
我于是并不太放心地躺在床上继续休息起来,明渊对我们说:“不要睡太久,明早六点半左右就要起来,以防止这些人提前发难,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点了点头,说:“这你放心,今晚估计睡不好觉的。”
明渊笑着说:“有我在,你们都会好好睡的。”
不知为什么,本来满脑子的事情,在躺下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没了。【李瑞标注:这里应该也是明渊把自己休息的时间给牺牲了,一直帮他们去除心事吧。】
早晨是被蒙着黑眼圈的明渊叫起来的,他一脸严肃地说:“时候到了。”
我面色凝重起来,立马跳起来,跑到前面坐在了驾驶位上。柯西跳下车,趴在小悬崖的一侧躲着。我内心的煎熬与焦灼到了极点,冷汗一道道从脸上流下来。哥哥在一旁看着我,显得有些紧张,一直问我:“究竟是怎么了?”
我摇着头也不说什么,只是浑身上下颤抖,在这里等待的每一秒都是折磨——我感觉与其让我在这里等着,还不如把我扔在那里和他们一起存亡……
“砰”
我心下一颤,随即又听见几声,我确认这是枪响。
骚动声逐渐变大,但是枪声又响了起来。
“砰”
“砰砰”
我一开始还咬着牙抓着手中的方向盘,但是很快,我就彻底支撑不住,死死地把自己的耳朵捂住,闭上眼睛趴在方向盘上发抖——我只是看起来很勇敢罢了,事实上我就只是个懦夫,一个连枪声都受不了的,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仿佛能闻到血腥味,能看见他们被杀害的样子,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能无助地捂着耳朵。我不敢睁开眼睛看明渊和哥哥,更不敢大口地喘气……
枪声持续了五六分钟,院里的哭声和喊叫声逐渐消散,只剩下冰冷的枪声还在不断地射向我脆弱不堪的内心。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看见不远处浑身是鲜血的拉斐尔抱着瑞,从修道院里面冲了出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瑞扔下了小土坡,然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不知道明渊给他的那支针头有没有用上,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感觉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早就已经变了样的路德维希从修道院里走出来,把他从地上捡起,然后在他的头上画了一个类似鬼符的东西。一群黑红色的东西从地底下钻出来,顺着拉斐尔的双眼钻进了他的身体。路德维希把他放下,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阵阵黑红色的斑纹。
几乎在同一时间,柯西冲了过去,把已经神智不清了的瑞拖回了车上。明渊突然喊:“开车,快!”
我的脑子早就已经是一片空白了,顺着本能,我狠狠地一脚踩下了油门,把我们带了出去。
我并不太记得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只知道我们顺着绿化带冲出了修道院的范围,然后顺着主干道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一直到一阵金光过后,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成功了。
我看了看周围,问明渊:“我们成功了吗?这是哪里?”
明渊面带着微笑,从后面的牵挂车厢里走了过来,对我说:“我们成功了,多亏你那一脚油门,否则这些人恐怕已经追上来了。现在我们正在高加索山脉的南麓,这条公路估计也有八十几年的历史了吧……”
我问他:“所以,是有人帮了我们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高加索南麓,是亚州境内对吧?我们的车即使开得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我一个神智不清的人开这么远。”
明渊笑了笑,说:“那就要感谢来自未来的一份力量了……”
接着就没再说话,而是打开车窗,对着天上一片淡淡的金色裂缝说了一阵子话。这种语言我并不能听懂,因为我也没学过中文。但是听起来,他应该是在感谢一些人。
他转回头来,对我说:“本来剧情发展到这里,你应该就要开始学中文了,不过有我在,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掌握这门语言……子武,你等下累了就换下来,回后面休息去,我们几个人轮着班开。”
我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说:“我……我还好,先开着。”
但是我并不好,我的脑海之中依旧充满了枪声。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孩子开枪,而且一连开了五六分钟的枪。但是我知道,路德维希和那些有异常的教师们,一定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
当天晚些时候,我们穿越了高加索山脉的跨山隧道,成功混入了俄罗斯境内。之后一直开着车,向东北方向进发。我心想,今天就算开得再快,也不太可能穿越乌拉尔山了,所以渐渐把车速慢下来,保证车上的各位都能好好休息一下。大约在我们进入俄罗斯的第六个小时,我终于还是累得受不了了,把驾驶位给了哥哥。
哥哥接过来之后,我顺着两个部分中间的通道回到了休息室里面,瑞正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眼,手上还插着针管。柯西告诉我,他手上的是安眠针,能保证他一直安安静静不醒来。我问他:“到了中国以后,我们又该怎么办?瑞总是要醒的,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沉睡着吧?”
“这是不会的,到达中国以后,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而瑞要先被明渊清除干净原本的记忆,然后再被我送到就近的福利院,所以说你不要太担心他,我只怕他会醒过来——每每想起拉斐尔浑身是血的样子的时候,他就会呼唤拉斐尔一次,我就要暂时给他加大剂量,防止醒过来……他的求生欲和醒来的欲望都很强,所以必须要给他多加点剂量。”
“这么多,不会伤脑子吗?”
“他的自愈力很强大,即便被破坏得再厉害,也会重新恢复的——只不过,再生要花好久好久……”
我想了想,答道:“他是幸运的,不会死去。”
“但他也是不幸的,因为不会死去。”
我摇了摇头,并不明白永生有什么坏处,只好躺下先睡了。
梦里面,我看见瑞,看见拉斐尔,看见了所有的那些兄弟姐妹们。还有,那些没有被策反的老师们。
老师们拿着原本我以为只会是摆设的圣剑和盾牌,站在学生们前面。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因为他们一直背对着我们,但是我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些人心中的绝望和杀意。
我惊醒了过来,看见瑞的左手高高举着,但是柯西的手正放在注射器上面,一边注射,一边摇着头说:“再加剂量,明渊提前准备的就不够用了。”
我问他:“刚才那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说:“瑞又有反应了,这一次突然就想起来在修道院最后那一段的场景,而且还一直说要圣剑,要和这里共存亡,还一直在叫拉斐尔……”
我揉了揉脑袋,确认自己是清醒的,然后说:“我在梦里看见了你说的那个场景,难不成瑞的梦境也会影响身边一起在睡觉的人吗?”
“并不完全会,”明渊从前面的车厢走过来,“有的时候拉斐尔也会和我说,跟瑞在一个房间里睡觉的时候,经常能看见瑞,并且两个人的梦境基本是一致的。这也是我能够操作着让他失忆的主要原因——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人的内心,尤其是潜意识,现代记忆工程技术最大的难点就是没办法触及潜意识层面,而我却能够依靠他情绪强烈的梦境,找到他的潜意识,然后入侵进去,把他潜意识里有关于这些事情的记忆也都清理干净。”
“原来如此。”我说,“所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把这些事情忘掉呢?”
明渊说:“我提前用远程交流的能力和中国那边的光明会员对接好了,他们会替我们准备相关的设备,我借助这些设备,就能替他把这些痛苦都暂时洗干净,不过——”他拿出来一个U盘,“只是暂时的,我还要让他在合适的时候把这些事情都记起来。”
柯西问他:“我其实一直有些困惑,既然能够和这边的会员对接,为什么还要让那些兄弟姐妹牺牲呢?”
明渊说:“很简单,因为这是唯一的解法。”
柯西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明渊走到我旁边的床上坐下,说:“我也需要休息一小会了,真的困得很难受了。”
我对柯西说:“你也先休息吧,跟我说说什么时候需要加药量,怎么加。”
柯西点了点头,跟我说了一阵子。明渊说:“我预测到,后面瑞应该不太需要再加量了,但是我还是找机会再买一点吧——保险一些也好。”
柯西说:“希望如此吧,但是我真的有些累了……”
两个人躺下休息的时候,我就担负起了照顾瑞的责任。
第六节:新生
姓名:赵子武
又过了很久很久,我们终于在安眠药用完之前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我们就按着明渊给的计划,一起往约定好的地方去了。
这个国家的一切都和德国的截然不同,感觉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我也说不上来究竟哪一个才是更好的,或许也分不出高下,毕竟一个是故土,一个是故乡,要真想搞出什么高下之分,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但是,我觉得拉斐尔一定会喜欢这里,因为这座小岛上有不少高楼大厦,一个比一个宏伟,要是站在楼顶去看太阳升起,一定会很美——哪怕去不了这些大楼的楼顶,在我们经过的那几座大山的山顶去看,也会很美……
进中国之前还特意换了两次车,明渊也想尽了办法给我们找到了驻扎在边境线上的组织,成功让我们安全入了境。这里的入境审查很严,而且治安也要比其他国家好不少,虽说我还是孩子,在俄罗斯那里,每次下车基本都会被扒手偷几样东西,他们似乎也不在乎自己偷走了什么,包里有的就是他们的偷窃对象。可是在这里好像真没遇上过,难道路德维希说的“文明古国”,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好吧,我需要开始逐渐把德语全部忘掉,让自己最擅长的语言变成中文了。
和我们对接的人一直没有露面,一直到我们一路依靠着接应我们的人到了这座小岛上之后,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位和明渊说好在此地等着我们的人。
在我们见到他的那一刻,我们几个人都有些惊讶——这人正是大家常说的那位负责了我和哥哥两个人的老师,赵子斌。
我曾经见过他几次,也和他有过几次谈话。他的德语并不那么好,但是英语一流。我们几个人见了面,终于还是用中文相互寒暄几句。寒暄结束以后,赵老师立马带着我们朝着约定好的地方去了。
这个地下室安置在这座城市电视塔脚下的小山里,两座小山头之间有一座石桥,其中一个桥洞之中就开了一家酒馆。赵老师领着我们走进酒馆,和门口的店员打了打招呼,就走下了藏在吧台后面的台阶。
我小心翼翼地举着瑞的点滴,哥哥和柯西两个人抬着瑞,明渊在前面替我们引路。到了这个阴暗狭窄的地下室之中,赵老师摸索了好半天才打开了这里的灯,对我们说:“目前就剩下一台可用的记忆扫描器了,我们没有替换的垫片,所以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够用吗?”
明渊点了点头,严肃地对赵老师说:“时间都来得及,我可以加加速。”
“好吧……祝你们好运。”
赵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忧郁,总感觉他心里有什么事情在一直折磨他,搞得他看起来心神不宁,而且害怕光亮。赵老师也不肯和我们多说什么话,只是一直自言自语似地祈祷和忏悔。我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但是那种语气给我一种感觉,他正在祈求一些人的原谅。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不肯说出去的话吧,既然他不肯说,我也就不再多和他说话。
瑞曾经开玩笑似地和我说,或许我和哥哥的名字就是赵老师把自己的名字拆开来用了。我起先还不太能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是前两天明渊给我硬生生灌输的中文之中就包含了我和哥哥,以及老师的名字,我这才反应过来——斌,拆开来就是文和武,也就是我和哥哥的名字。
如果离开修道院之前就能了解这些事情该有多好啊,至少还能和瑞好好地拿这件事开好久的玩笑。但是现在,恐怕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和他说这些话了……【李瑞注:是啊,或许曾经我们两个也可以像真的小孩一样好好玩玩闹闹,现在呢?】
明渊把仪器戴在了瑞的脸上,然后用手轻轻抓着电线,大拇指狠狠地掐破了绝缘层。接着,明渊浑身抽搐了一下,随即,两人开始了对话。
瑞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想忘掉,但是明渊却并不理会他的恳求,一直说自己删掉了什么内容,自己的大脑现在处在什么位置,瑞的恳求也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到最后,瑞口中一直在问:“你究竟是谁,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明渊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从电线上拿开,睁开了眼睛,对我们说:“结束了,现在他的潜意识层也彻底被我接管,我不会让他彻底忘了这些事情,但是至少,在‘音乐剧’进行到第五乐章之前,不能让他想起来过多的事情。”
赵老师点了点头,说:“辛苦你了……孩子们,你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一段血雨腥风的残酷故事。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齐心协力,把入侵我们家园的敌人全部赶出去。”
我们看着他,一同点了点头。
从赵老师那里出来以后,我和哥哥与柯西和明渊相当郑重地道了别。明渊说:“本来应该吃一点东西当作壮行饭的,但是可惜,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继续感伤了……我会想办法把你们二位的问题解决好,我和柯西把眼下的事情解决完以后,我就会离开柯西,回来找你们了……这可能,也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齐聚了。”
哥哥笑了笑,对他和柯西伸出了手,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自己手中的剧本演好,不是吗?就算此生此世再难团聚,那我们大可以百年以后,在地下与其他的兄弟姐妹们相聚——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有些迟疑,但是哥哥回头看了看我,眼神之中带着坚定。我于是鼓起勇气,搭在哥哥的手上。明渊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也伸出手去,搭在我的手上。
柯西有些担心地看着我们,但是最后,还是把手伸出来,搭在我们手上。最终,赵老师看我们这个样子,也把手放了过来。我们相互看了看对方,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话的必要了。【注曰:此处搭手顺序,即是五人离去的顺序。】
【李瑞在批注旁再批:细想起来,的确如此,亦多谢先生指点。】
那天夕阳,残红如血,大地充满了猩红的气息。
那之后的事情,我记得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我和哥哥两个人跟着瑞同一年进入的小学,然后我努力锻炼,哥哥也在努力把自己全面提升起来,以便于更好地适应明渊留给我们的任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似乎从没有什么变化。
我和哥哥匆匆行进于奔波的路途之中,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兄弟二人一样。明渊也一样,四处奔波。一切都像是原本计划好的那样,井然有序。
一直到了初中的时候,我们才做出来一些我觉得值得谈起的事情。
倒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就是因为认识了一些被明渊很看重的人——先介绍一下吧,我们和明渊自从上了这所私立初中,就一直在想办法接近连华文和他的干弟弟殷切。这不,最近几天还真和他一起玩了,他们两个还邀请我们三个周末一起出门去玩。
据明渊所说,这两个人对于整个计划也有相当重要的作用,要我无论如何都想办法和华文还有殷切处好关系。
起先我就觉得,华文身为一个同龄人,似乎显得过于成熟和沉稳了,正常的沉稳和内敛与他的气质比起来似乎什么都算不上。后来才从他自己嘴里得知,他的父亲正是那位有名的连军强,我和哥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家教严格的大家子弟,所以才有这种气质啊。
也不知道明渊究竟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一定和他搞好关系,但是有这样一个朋友,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每天中午都会有好吃的可以蹭,甚至有些时候他和殷切也会请我们三个出去吃饭,总觉得这两个人令我相当的熟悉,但是想不太出来究竟是为什么。
明渊的意思被我想明白是在某一个冬天的下午,我看见须发尽白的柯西正坐在车上等着华文和殷切放学回家——原来这就是明渊的意思,有可能连先生也是我们在这座城市里的线人,所以柯西就在他的家里当管家。但是连先生究竟是否知道眼前的柯西其实是和我同龄的人,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知道的话,大约连先生是不会让他在这样的岗位上工作的。
这天看着华文和殷切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和柯西看见我的时候那种眼神,令我想起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记起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去看看我的老朋友们。于是对并不知情的哥哥说:“我今晚出去买点日用品回家,你先回去好了。”
哥哥也没多过问,就是对我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其实对我,他根本就不会担心,反而应该是我要担心哥哥,毕竟无论遇上多少所谓的坏人,我一个人都能应付得了,但是哥哥恐怕连一个都解决不掉。
我哼着歌,摸摸索索地到了瑞就读的学校附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踩着树跳上了高墙的顶端,四处看了看。
果不出所料,公立学校就是放学晚,眼前教学楼里面的学生们还在奋笔疾书。但是我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里面溜达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矮胖的身影。我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我要找的瑞,于是把自己藏在这棵大树的树荫后面,确保自己不被发现,然后小心地看着他们三个在干什么。
瑞和身后的两个校领导兴冲冲地跑出来,瑞拿起来摆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快递,很快,两个跟在他后面的校领导比他还着急地拆开了盒子。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块奖牌——也难怪,瑞的视力和冷静程度都足够了,射击比赛肯定不在话下……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所以心跳也没那么频繁,也不知道他每年体检的时候都是怎么蒙混过去没被抓进医院里的……
三人走后,我突然感觉一阵心慌,好像有谁注意到我了一样,于是赶紧抓着这棵树滑下来,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呀?”
我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瑞竟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那一瞬间,虽然他样貌和原来比已经变化了很多很多,但是却是那么的熟悉。
他对我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刚刚你在树上,我注意到你了……你看起来令我感觉很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我们究竟在哪见过。”
我赶忙回过神来说:“额……你……你认错了,我刚才在捡东西,偶然看见你而已……认错了,认错了!”
说完,拔腿就跑,连头都没有回。
跑出了一两公里,感觉自己也并没有多累,回头看了看,发现早就跑远了。于是松了口气,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家里若无其事地走,顺路还带了两三管牙膏和一瓶洗发水回家。
到家之后,哥哥和明渊两人正在做饭,见我回来了,笑着叫我把东西放下。我看了看这个老旧的出租屋,依旧是原本那个样子,黄色的地板,发灰的天花板和一块一块掉墙皮的白墙。不过我们三个人在修道院所学的东西,依旧让我们把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放下东西之后,我躺在床上思考良久,也没有动弹一下。我并不感觉自己有多累,但是总觉得,先前的很多事情就像是潮水一样,抵挡不住地往心头上涌。我有些想念黛妍,也有些想念拉斐尔,想念修道院里的所有人……
也许,也许会想念修道院里那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和慈爱的老师们吧……
不过,现在需要做的是赶紧起来,然后不要引起明渊怀疑地去吃晚饭。
明渊把菜端上桌子之后,对我和哥哥说:“你们二位吃就好了,我今天和华文的父亲约定好了见面,有一些事情要谈,先出门去了。”
我点了点头,说:“要不要给你留点?”
他摆了摆手,说:“不必了,连先生肯定会给安排些东西吃,不要担心我了,你们两个过会吃完了和原来一样,该玩玩,如果有需要你们的事情,我会远程叫你们的。”
“好。”
我和哥哥两个人吃了饭,刷了碗,就各自回房间躺下玩起来游戏了。虽说现在在上初中,但是修道院里学习的东西已经触及了很多大学知识,所以哥哥并不太担心学习的问题。至于我就更不担心了,因为明渊让我把学习的时间都用来锻炼,所以每次考试的时候,都可以用远程交流给我传答案。
到了晚些时候,明渊终于有了动静。他远远地对我们两个说:“下来一趟,有事找你们。”
我们两个换了身衣服,一起下楼去找他。只见他还是出发时的装扮,但是手上捏着三张纸条。他对我们说:“连先生给安排好了,我们三个明天下午放学以后立马出发,去澎湖。”
哥哥有些奇怪地问:“去那个地方……做什么?”
明渊笑着说:“我先卖个关子,你们二位可以先猜猜……不过今天就不要问了,整个劳动节假期我们都会在那里度过,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了。”
旅游这个事情,我和哥哥从来没有过。我们的一生,迄今为止也只是穿梭于学校和家之间,虽然比在修道院的时候丰富了一些,但是也从没有离开过这两点。突然要和我们说出门玩,而且要去南方,我和哥哥心中虽有疑惑,但是也充满了期待。
离开学校,我们三个人就坐着之前只见过而从没坐过的出租车,到了只在课本上学过的机场。说真的,我们恐怕是班上甚至是学校里最后一批坐飞机出远门的人了,毕竟这是个学费不菲的贵族学校,这些孩子多多少少都会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甚至也有人自己出过很多次国。相比起来,我们似乎是砸锅卖铁才进的这个学校一样,在学校里或多或少也会因为自卑而不与人交谈……
哥哥第一次坐飞机的新奇感很快被他的恐飞症带来的恐惧感给掩盖了,明渊叹了口气,说:“早就料到了,子文,你闭上眼睛,我让你好好睡一觉。”
哥哥笑着说:“没想到平常胆子挺大的人,到了这会……这会竟然成了草包了……”
明渊却摇了摇头,说:“这和胆子无关,密集恐惧症、恐高症和恐飞症都不是能和胆量直接挂钩的东西,更像是可在基因深处的一种生存密码——无论怎么说,你先好好睡去吧,到了地方我会叫你起来的。”
哥哥闭上眼睛立马就睡着了,我坐在窗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明渊在靠走廊的位置,帮哥哥也要了一个眼罩戴上。
落地以后,明渊带着我们两个跑出了机场,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对自助导航说了一串地名,自助导航反应了好半天,才开动起来。哥哥有些好奇地问:“究竟是见什么人,这么着急?”
“马上就到了,到地方你们就明白了。”
明渊一直在卖关子,我有些等不及了,而哥哥却依旧不急不慢地等着,手上还拿着之前在修道院记录的笔记复习知识点。一直到我们到了地方之前,他都没有放下本子。
明渊领着我们往一处灯火通明的工厂走,然后在一处集装箱搭建的小三层别墅停下了脚步。他礼貌地敲了敲装在薄薄的集装箱上的防盗门,里面传出来一阵响动,随后就是一个女士哼着歌越走越近,打开了门。
“别来无恙啊,几位?”
“是你?”
我和哥哥几乎同时惊呼出来,因为我们看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修道院里的黛妍。
黛妍见我们两个这个样,冷冷地笑了一声,然后说:“怎么?见着我活着,不高兴吗?”
“这是什么话,见到你活着肯定高兴啊。”哥哥说,“只是有些奇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黛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要跟你们解释也不难,跟我进屋,我和你们说说。”
我们刚走进玄关,她就指着鞋架子说:“换鞋,要不然不准进来。”
她领着我们几人上楼,到了二楼,她指着眼前的皮沙发和茶几,对我们说:“坐,我先看看这几桌的情况。”
她认真地看了看监控,然后喝了一口茶水,说:“应该不会有人出千,那就好……你们两个不是好奇我当初怎么逃出的修道院吗?”
我说:“对,当初枪声可是整整持续了五六分钟,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很简单,那天我根本就不在修道院。”她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只许你们提前逃跑吗?”
我和哥哥相互看了看,她见我们这样,就笑着说:“也不多和你们卖关子,当初我听见你们两个从房间走出来了,然后心里好奇,就跟着你们两个一路走到了食堂,又听见李明渊说逃出生天的事情,我就猜出了个大概——那些老师脾气变化那么大,不止你们会起疑心。我当时就想,万一这些人对我们有什么想法,那我肯定会死在修道院里,我这么漂亮的人,死了可惜,就趁着李明渊逃走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钻进了那条狭长的隧道。”
哥哥想了想,说:“那个隧道那么阴暗不透风,而且里面的环境也那么恶劣,你是怎么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出来的?”
“依靠求生欲啊,为了活命,人的潜能会被激发出来的。再者说,我身为母亲培养的孩子,能连这点耐性和耐力都没有吗?”
我看了看她,还是先前那个脾气尖尖刺刺的女孩,只不过长大之后,面容变了许多,只有那双眼睛没有变化,我和哥哥才认出来她。相比原来,她长高了不少,身材也变好了不少。
她一脸嫌弃,对我说:“别盯着我看,把我看毛了——话说回来,你们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新鲜事,或者见着敌人什么动向了吗?”
明渊说:“这个倒是真的没有,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说。”
“什么事情?”
“我和连先生,算是相互确认了。”
她听了,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么晚……好吧,总比联系不上的好,他现在打算怎么做?还是按你的计划来吗?”
明渊点了点头,说:“你呢?最近怎么样?”
“怎么说呢?姓赖的知道我的身份,一直不敢露面,但是我手上的这些保镖是绝对不够把他的爪牙都对付了的,所以现在才开了这个地下赌场,收点本钱继续扩大势力,好确保自己能和这家伙过两招。生意倒是还算不错,毕竟这里的人有事没事也喜欢逛这些地方,但是我是不敢亲自进赌场里面的,否则就照着这些人的脾气,非要把我买走了不可!”
明渊点了点头,说:“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问题……也许我还可以找到更好的路线吧。”
她却摇了摇头,说:“上天给你的一切安排都已经注定了,所以不要说当初如何这种话,对于你的未来一点用处都没有。要我说,你有这个感伤的工夫,倒不如赶紧多给我们准备准备资金,或者看看有没有给瑞的卡上打上钱。”
明渊笑着说:“你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你倒是变了,原来你可没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怎么,自己计划好的东西,还要别人逼着你才肯去做吗?”
明渊摇了摇头,说:“越是考虑这些细节的东西,我越是紧张和看不见希望。现在我们只有这些人手可以用,将来也顶多再多那么一些,怎么能够呢?”
“够或者不够,你是最清楚的,你看见这条唯一的生路,就不应该继续这么优柔寡断,否则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直接害死你。”
明渊点着头,说:“你说得,你说得很对……”
“好吧,现在,我要和你们说说,你们接下来要在这里做的事情,顺便也交代一下我的底细。至于今天……真是的,你们三个睡在哪比较合适呢?……真是的。”
明渊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里打地铺好了,或者我们现在离开,去别的地方租个酒店也行。”
“快算了吧,你们哪也别去,虽然集装箱不大,但是给你们住还是有地方的,跟我来。”
她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似地,有些欣喜地领着我们往三楼去了。
到了三楼以后,她立马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说:“里面太乱,不能给你们看……你们看看这边。”她指了指集装箱房的玻璃门,说:“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第三层我在设计的时候就专门多加了一个房间,里面也铺好了榻榻米,你们就在这里睡吧,我要去洗漱了,不许打扰我,有事明早再和我说。”
我们三个点了点头,于是赶忙推开玻璃门,跑进了那间连灯都没有的房间。
躺在硬地板上,我问哥哥和明渊:“你们还记得,当初在修道院的时候,我们睡的床吗?”
哥哥说:“记得,那是我此生睡过最好的床,后来再也没有过那种床了。”
明渊说:“我也记得,那应该也是光明会才有的资源。离开了光明会的管辖之后,我们当然就找不到这种东西了。话说回来,这个地方的保温效果还真不错,虽然是集装箱板房,但是和外面的温差也不小。”
哥哥伸手摸了摸墙板,说:“好像这个房间的保温材料还没有包起来,摸起来软软的,就像是那种隔音海绵一样。”
我接道:“这么说,黛妍把自己的住处装修得还挺精致呢,隔音层有了,保温层也有。”
明渊笑着说:“可不是嘛,外面看着挺有意思,进来以后还挺精致,连接在集装箱外面的楼梯都专门用玻璃包起来,通上空调了,而且用的还不是廉价的金属楼梯,而是精致的木楼梯……看来为了让自己有个安心点的住处,她也是花了好大的劲。”
那天夜里,我们三人就像是小时候一样,躺在一起胡思乱想,明渊也终于稍微有了一点那种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第二天一早,黛妍穿着一身清凉但是一看就很贵的衣服,戴着墨镜,化了精致的妆,站在楼下等着我们。我们三个人急匆匆从屋里跑出来,她有些自嘲似地说:“也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我允许的,叫保洁今天加加班吧……跟我走,我们去高雄市区。”
她带着我们上了她司机的车,司机虽然也长着东亚人的面孔,和她说的话我们却听不懂。她笑着对我们说:“这是南朝鲜语,别奇怪,我的基因本来就是朝鲜人的,和你们不完全一致。这个小孩是我偶然招到的,干活倒也利索,我就留下了。”
我们几个人到了市区,看见眼前一片巨大的工地正在施工。她指着这里对我们说:“我也算些许攒了几个钱,所以在这里买了片地,给自己建了一个赌城。做这个东西在这里是真赚钱,而且也没人管我。我在这里给自己也安排了几个秘密基地,将来你们要是遇上什么重大意外,都可以过来我这里避避难,我这个地方,就当作是你们的备用方案吧。”
明渊笑着说:“规模可真大,而且敌人对你的关注度一直也不高,所以……将来肯定还是要辛苦你收容一下我们的,具体的情况,应该连先生就会和你交涉了。”
她点了点头,扶了一下墨镜框,说:“无论如何,既然我选择扔下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和你们一起逃出来了,也就应该相应地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下良心上的缺憾。不过我也要阐明一下,这么做单纯是要还你们的人情,大义之类的东西我不感兴趣,毕竟当初所谓的天道也没有救得了我们。”
说完以后,她回过头来,说:“还有,这里大约还需要两三个月就能完工,你们在这两三个月里是没有我这个备用方案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完全听李明渊的,否则我这里估计连给你们收尸的能力也没有。”
明渊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计划安安稳稳地实施下去。这个计划本身就是在万米高台上走钢丝,所以就算风再大,也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恐惧和摇摆。”
黛妍笑了笑,说:“希望如此吧,希望你们能成功,我也可以做自己想要的事情……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拉斐尔没来得及用你的那支救命针,你们又该怎么办?”
明渊说:“所有的生路都在这里,我相信即使拉斐尔没有成功,我们也不会失败的。”
她冷笑着说:“只是希望如此吧,难道我不希望吗?”
明渊看她冷冷的样子,好像也有些心寒似的。但是很快,明渊又笑着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对吧?”
“嗯。”
“所以说,先不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为了自己的心理健康,先乐观一点吧。”
“也对。”
“明天回去以后,我们依旧相互保持静默。”
“有事怎么联系?”
“你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会听见的。”
“好。”
我们四个人站在这座有些陈旧的城市里面,面对着正在慢慢成型的建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黛妍回头看了看我们,冷冷地说:“你们也快回去了,如果不嫌弃,跟我去吃点东西再走。”
我们三个答应下来,跟着黛妍去了一家附近的朝鲜餐馆。黛妍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不管是真露还是国内的白酒,在她那里都和白开水一样。她一边喝,一边眼角就闪出来一丝泪光。
我和哥哥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坐在她旁边的明渊也一句话不说。她自己喝多了酒,就一会高兴地笑,一会搂着酒瓶子哭,到最后终于把话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舌头早就捋不直了。
我和哥哥问明渊,她在说些什么,明渊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无非就是感慨感慨自己这些年经历过的事情罢了。我在她的心里听见的,有能活下来的喜悦,也有对过去的不甘心……但是听不太清楚,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焦虑和恐惧。”
听到这些话,我们也就不再多问了。
回机场的路上,哥哥对我说:“那座建筑建起来,一定会很漂亮吧?”
“是啊,”我回答道,“黛妍的审美总是在线的。”
哥哥又说:“等她把这座建筑建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说:“好,一言为定。”
(后续章节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