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岚见他愣神,拍了拍他肩道:“你可不许像外面那些迂腐的士儒一样,觉得我是女子,就什么也做不好。”
“当然不会,我觉得阿姊比他们都要厉害!”
李赟眼神里的崇拜没有丝毫作假,如天上灿灿星辰。
……
永兴四十二年冬。
康王谋反被擒,之后再也没人知晓他的去向,连个坟头也不允许立。
昔日门庭若市的康王府一夕抄家,女眷被充为官奴,囚于少府监终日劳作。
与康王有关之人,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天子一怒,闹得全城人心惶惶,全都躲躲闪闪再不敢四处结交。
周家同样被抄家流放,连宁妃和三皇子也被禁足宫中,半步不得外出。
事发七日后,宫殿大门才被打开。
永兴帝满脸冷漠,缓步走进了略显清冷的殿内。
纵使被禁足,宁妃依然每日梳洗打扮,等着永兴帝的到来。周家上下老小,只有依靠她向陛下求情,才能得到赦免的机会。
“陛下,冬至刚过,小心冻着手……”宁妃将捂热的皮毛护手,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见没接,又亲自递到了他的手边,岂知被永兴帝冷冷拂开。雪白的皮毛被甩到桌椅下,沾上了几日未清扫的灰尘,变得灰扑扑。
“朕听闻,三皇子曾大言不惭,四处扬言朕要立他为太子,你可知晓此事?”
宁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腿一软跪了下来,一脸惊恐望向永兴帝。
“陛下,赟儿绝没说过这种话,臣妾日日叮嘱他,他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各殿的宫人都在传,你是闭门佯装不知,还是在对朕撒谎?”
“不,臣妾不敢!册立太子是事关国本的大事,不是孩童戏言,赟儿岂会不知晓此理……”宁妃不断磕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涟涟不止。
她当然知晓,周家一倒,往日里恨他们母子的人,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陛下最为忌讳旁人提及帝位和储君,恰恰在这时传出这话,分明就是想让他们死。
“赟儿向来恪守规矩,绝不是爱说妄言之人,这些年,从未出过大差错……”
“够了!”
永兴帝压着声怒喝,脸上愠色越发明显。宁妃浑身一颤,当即趴伏在地,只有削瘦的秀肩仍在微微发抖。
“你是想说,所有宫人都在污蔑他?”
“他在何处,快叫他出来!”
宁妃不敢违抗,强忍着的悲痛,让内侍把三皇子从书房叫出来。
李赟如今已有十五,早褪去了过去的青涩和胆怯,不再鲁莽行事。见母妃两眼已经哭肿,也只暗暗捏紧了拳头,面上隐忍克制。
“拜见父皇。”
李赟只微微皱着眉,并不主动出言询问发生何事,也不向周家求情。
宁妃见此,心下安定不少,知晓赟儿经历这次风波,已经懂事不少。但稍稍一想,又瞬间心疼起来。
“你可曾说过要争夺太子之位?”永兴帝冷冷问。
“儿臣从未说这种话,定是宫人胡乱瞎传,想故意置儿臣于死地!”李赟咬着牙,轻轻揖拜。
“置你于死地?”永兴帝打量着眼前的三皇子,直到看清他眼里的不甘,才猛一拍桌,喝斥道:“你与灏儿在私下争论之事,你当朕全然不知?”
“立储为国之大事,岂容你妄加干涉,狂妄自大!”
“朕看你是妄心吞天,忤逆不孝!”
“陛下,赟儿绝不敢争夺太子之位,臣妾知晓赟儿性子,向来不爱与他们较长短,岂敢忤逆不孝……”
宁妃已经看出永兴帝眼里有杀意,不断磕头辩解,见李赟不服气,吓得一把将他的头按在地上。
“赟儿,你快起誓,说你此生不会觊觎太子之位,快……快起誓!”
李赟很想挺直腰告诉父皇,他就是想当太子,但那双手重如山峦,压得他起不来,额头不断触地,好似要把他按下万丈深渊。
就算父皇对他只有满心厌恶,恨不得对他杀之后快,他也想说出来。
宁妃见李赟始终不开口,急着声音都变了,“赟儿,怎么不听母妃的话,快向你父皇起誓,听到没有!”
“儿臣……此生……不会觊觎太子之位,更不敢……肖想皇位。”
李赟一句说得磕磕绊绊,唇齿间满心不甘,几乎要把牙咬碎。
永兴帝岂能看不出他不甘心,如此心机深沉,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儿子。
“哼!朕看你是嘴上说不敢,心里却贪婪得很!”
“来人,端盆水来,让三皇子清醒清醒。”
内侍很快在外端进来一大盆水,冬日已下过雪,从外取来的水冰冷刺骨,沾上手都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宁妃再如何哀求也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赟被内侍按入水中。
李赟整个脑袋都被浸入冰水里,彻骨的寒意直冲口鼻,涌入心肺骨髓,直将他整个人贯穿。
他要忍住,他要忍住,他绝不会被打倒!
在即将喘不上气时,内侍才松手将他拉起来。
“此为小惩,望你今后能真正悔过自新。”
永兴帝语气极为平淡,随即站起身,对着殿内所有人道:“宁妃教子不严,即日起,废除妃位,禁足后宫不得擅出。”
“三皇子妄自尊大,忤逆不孝,勒令其闭门反省思过,任何人不许探视!”
永兴帝走后,宫门随之紧闭,只留下抱头痛哭的母子二人。
宁妃哭得双眼高高肿起,往日秀丽无双的脸已经变了模样,整个身体像失去了支撑,再也挺不起来。
李赟哭过一阵,早已擦干了眼泪,把母亲扶到榻边,为她盖上被子。
随身内侍候在一旁,看见宁妃如今的模样,偷偷抹着眼泪。
“你过来。”
李赟缓步回了书房,适才的悲痛早已化为了冷冽的杀意。
内侍近身上前,小声道:“就是信王的人在宫中各殿乱传,小的已经打探得很清楚,不会有错。”
“为何……为何三皇子刚刚不告诉陛下?”
李赟想起那个冷漠之人,只觉一阵反胃,“连你都能打听出来,他岂会不知,不过是因康王之事,找借口迁怒我与母妃。”
“今日之事,我会百倍偿还于李灏,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凑近些……”李赟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死不休的狠戾,在内侍耳边说了几句。
内侍惊愕万分,愣愣看着李赟。
李赟皱眉道:“你且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此事是谁做的。李灏在宫里横惯了,以为没人知道他在觊觎父皇的妃子。”
“我倒要看看,一向最看重脸面的父皇,撞见这个不忠不孝,毫无纲常伦理的长子在和后妃厮混,会不会气得呕血……”
“没了我,他李灏也休想成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