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和谈使团(2 / 2)

“那么在即将于冬宫举行,事关两国和平命运的最高级别和谈上,还有谁,拥有足够的资格和分量,能够代表伟大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陛下本人,在象征终结战争,开启和平的条约上,签署下神圣的名字呢?”

将阳雨之前拒绝他的理由,此刻原封不动,甚至更加尖锐地抛了回来,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扎向了普鲁士一方最明显的软肋。

“资格?”冰冷的声音,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落下,瞬间斩断了阿列克谢刻意营造,带着讥讽的疑问气氛。

刚刚才在康知芝安抚下勉强收敛的杀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在阳雨身上轰然炸裂,比之前更为凶悍,更为纯粹,如同西伯利亚骤然降临的暴风雪,带着碾碎生命的绝对寒意,席卷了整个营帐。

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将领们腰间的佩刀,发出受杀气激引的细微嗡鸣,阳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牢牢钉在阿列克谢那张精心伪装的脸上,没有任何迂回,只有最赤裸裸的威胁。

向前一步,地面似乎都为之轻轻一震,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

“如果需要墨水签字,我现在就可以找来。”阳雨缓缓抬手,食指笔直指向阿列克谢的心脏位置,动作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证明国王陛下的意志?用你的血如何?”

“破晓之剑阁下无需动怒,阿列克谢先生的要求,在形式逻辑上,倒也并非无理取闹。”腓特烈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罕见且近乎仁慈的宽容,显然对康知芝方才维护自己安全的举动极为受用,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举着斟满酒液的水晶杯,步履沉稳地踱回座椅,目光扫过营帐内一张张饱经战火,此刻却因胜利曙光而重新焕发神采的面孔,最终朝着一个安静的角落伸出了手,“冯·芬肯斯坦,把国玺给我。”

“是,国王陛下。”

角落阴影里,响起一个如同枯枝摩擦般沙哑,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冯·芬肯斯坦缓缓站起身,身形佝偻,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橡树,枝干弯曲却深植大地,透着磐石般的坚韧。

整个宴会期间他都滴酒未沾,面对珍馐佳肴,也仅是如同对待国库中每一枚珍贵钱币般,带着近乎吝啬的珍惜,小口咀嚼着盘中的黑面包和腌肉,仿佛浪费一粒麦子都是对王国复兴努力的亵渎。

此刻拄着犀角拐杖,步履缓慢却无比庄重地走向腓特烈,捧着一个长方形的橡木匣,匣口用猩红的火漆严密封缄,凝固的蜡体上清晰压印着普鲁士威严的黑鹰徽记与交叉的权杖,匣体还缠绕着铅封,锁扣严密,如同守护着普鲁士不灭的灵魂。

腓特烈伸出骨节分明,曾无数次在绝望中紧握佩剑的手,稳稳接过了沉重的匣子,指尖触碰到冰凉橡木的瞬间,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柏林陷落的硝烟,仓皇奔逃的屈辱,困守孤城的死寂、以及绝地反击的血火。

一幕幕画面在深邃的眼眸中飞速掠过,最终沉淀出坚硬光芒,一手扶着承载国运的匣子,一手轻轻拂过光滑的匣盖,低沉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营帐内回荡,带着重新握紧命运的感慨。

“这,是普鲁士的国玺,亦是朕王权的核心与意志的延伸,它所赋予的印记,是普鲁士王国在神圣条约上,展现其合法性与神圣性的凭证,它所代表的,是流淌在勃兰登堡血脉中的不屈誓言!”腓特烈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麾下忠诚的将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君主的威严。

“冯·莱瓦尔特将军!”

“臣在!”莱瓦尔特快步从餐席后绕出,以最庄重的姿态向腓特烈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激动与使命感交织的光芒。

“朕任命你,为此番和谈使团的首席全权大使,携带朕的亲笔国书,前往圣彼得堡冬宫,与冯·戈尔茨伯爵汇合,他熟稔俄廷事务,由他全力协助你完成这场至关重要的谈判,务必将普鲁士的尊严与利益,置于冬宫的谈判桌之上!”

“冯·齐腾将军!”腓特烈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陛下!”原本歪靠在椅子上,仿佛微醺酣睡的齐腾瞬间弹起站直,醉酒的神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军人刻进骨子里的锐利与专注,右手紧握成拳,重重捶击在胸前,发出沉闷而有力的“砰”一声,标准的骠骑兵军礼,带着赴汤蹈火的决绝。

“朕任命你为使团侍卫统领,挑选你最精锐,最悍勇的士兵,组成护卫队,全程护送使团前往冬宫,你们的职责,不仅是确保谈判桌上的言辞交锋得以顺利进行,更要如同铁壁铜墙,守护每一位使团成员的生命安全,谈判桌外的刀光剑影,朕交由你来应对。”

“遵命陛下,您无须担心。”齐腾的声音洪亮如钟,眼神坚定如磐石,再无半分之前的迷离。

访问冬宫的计划和人选,被腓特烈三言两句定了下来,此时将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都带着温和笑意,仿佛置身事外,却又始终处于风暴边缘的康知芝,脸上的威严稍稍敛去,换上了更为亲近,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笑容。

“芝士将军,您是普鲁士在至暗时刻降临的曙光,是我们最值得信赖的盟友,更是这场战争能够扭转乾坤的最大功臣。”腓特烈微微向前倾身,语气显得格外诚挚,目光直视着康知芝,话语中的分量却陡增。

“冬宫谈判,关乎普鲁士浴火重生后的格局,朕深知将军智计无双,洞察人心,和谈之中,朕恳请您,也屈尊一同前往冬宫,帝国允诺的部分‘利益’,烦请您,也为普鲁士,多争夺些许可好?”

“多谢陛下,在下幸不辱命。”康知芝双手抱拳,朝着腓特烈行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尽显上国的礼仪风范。

脸上惯常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许,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寻常的嘉许,然而眼中一闪而过,比醇酒更深邃的光芒,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流涌动的漩涡中心,流露出沉稳与笃定。

方才剑拔弩张的谈判对峙,如同掠过营帐的一阵疾风,呼啸而来,又悄然而逝。

觥筹交错与欢声笑语重新弥散,然而冰冷餐盘与温热酒液之间,流淌的却是比战场硝烟更难以捉摸的心思。

阿列克谢端着盛满酒水的水晶杯,俯身凑近了新任命的谈判大使冯·莱瓦尔特,手指优雅地指向营帐外东北方向的茫茫夜色,脸上带着精心修饰的亲和笑容,时而压低声音,时而又朗笑几声,言语间试探着普鲁士首席代表的态度。

而在稍远的角落,米哈伊尔·沃龙佐夫独自踞坐,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独眼,如同盘旋的猎鹰,一次次掠过腓特烈的方向,似乎想寻个机会上前,挽回些许颜面,或争取微妙的转圜余地。

然而刚刚展现了铁腕意志的普鲁士国王,此刻却热络地拉着阳雨不住地劝酒,爽朗的笑声几乎盖过了帐内的喧哗,让沃龙佐夫元帅始终找不到插话的缝隙,只能徒劳地灌下杯中苦涩的酒液。

“熊猫亭长。”

即使眼前的琼浆玉液散发着诱人醇香,但是在这种暗流涌动的外交场合,阳雨需要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不敢沾染一滴酒精,此时康知芝的声音如同贴着水面滑过的微风,把他从腓特烈过于热情的“酒精攻势”中解救出来,拉回到自己身边的座位上。

表面上笑容可掬地高举酒杯,向几位望过来的普鲁士将军点头致意,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轻松的笑话,侧过头,嘴唇几乎不动,声音在阳雨耳边响起,音量恰好控制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范围内。。

“这次的冬宫和谈,我需要你带着明辉花立甲亭最精锐的士兵,与我一同前去。”

“嗯,好,没问题。”阳雨的回答干脆利落,目光并未在面前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上停留半分,烤得金黄的鹿肋排,香气四溢的普鲁士香肠,堆叠如山的浆果馅饼,在他眼中与寻常干粮无异。

快速瞥了一眼,用眼神无声示意侍立在不远处的叶桥和宫鸣龙等人,可以先去休息待命,而对于康知芝调动他的要求,阳雨心中并无波澜,只当是他出于对使团安全的常规考虑,增加了护卫力量。

康知芝了然地点点头,知道阳雨喝醉后的潜在风险,所以招手唤来侍者,接过一只沉甸甸的纯金高脚杯,清澈的果汁注入杯中,在烛火下折射出琥珀般的柔光。

将金杯推到阳雨面前,动作随意自然,如同老友间一次体贴的照顾,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深红色的酒液,目光投向帐顶摇曳的阴影,仿佛在欣赏一幅无形的画卷,声音压得更低,吐出的字句却像投入深潭的巨石,足以在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万丈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