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万青“封王裂土”的野心宣言在耳边炸响,余音未绝。
帐内死寂,唯有油灯噼啪作响。
卢绾表面不动如山,心中已惊涛骇浪!
杀?
庞万青此刻近在咫尺,心神激荡,八目暴起,配合帐外暗中接应的雪狼骑精锐,至少有七成把握将其格杀当场!
完成少爷交代的“斩首”任务!
彻底除去这个虎踞拓关、心机深沉的老将!
不杀?
此人野心昭然若揭,其价值远超一个单纯的敌人!
他对西境边防、王庭秘辛了如指掌,更手握重兵。
若能为少爷所用,或至少使其按兵不动,甚至……倒戈相向?
对少爷的宏图,将是何等助力?这诱惑太大!
然而,这个抉择的分量太重了!
重到卢绾感到双肩压上了千钧巨石!
他只是戚福麾下的谋士与执行者,绝非决策者。
庞万青是杀是留,是敌是友,这关乎西境未来格局的决断,唯有少爷才能定夺!
可若此刻退走,将决定权交给远在郑关的少爷……庞万青这头老狐狸会坐以待毙吗?
他会不会在惊觉失言后立刻翻脸布下天罗地网?
或者趁夜遁走,远避他方?
一旦错失今夜这千载难逢的、深入虎穴才换来的接触机会,再想拿捏或除掉此人,必将难如登天!
电光石火间,卢绾心中已百转千回。
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脸上却静思中反复打擂,缓缓起身,对着眼神闪烁、正死死盯着他反应的庞万青,深深一揖,声音刻意营造的、近乎疏离的恭敬:
“庞将军肺腑之言,卢某……受教了。”
刻意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词句,“实不相瞒,临行前,我家少爷确有言在先。他说将军乃西境柱石,行事果决,非是那等搬弄是非、反复无常的庸碌之辈。正因知晓将军为人,才……才允了我等此番乔装前来,以期能与将军坦诚一晤,免去无谓的刀兵误会。若有冒犯冲撞之处……”
卢绾再次躬身,“万望将军海涵!”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出戚福对庞万青的“看重”,又为他们的伪装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台阶,更将“坦诚”的主动权微妙地抛回给庞万青。
庞万青明显愣住了。
本以为身份点破,接下来便是图穷匕见,要么血溅五步,要么彻底摊牌议和。
万没想到卢绾竟来了这么一番退让、实则绵里藏针的回应!
脸上混合着疯狂与野意的神情瞬间凝固,随即化为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被看透的狼狈。
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只是有些僵硬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干涩:“……罢了。既是误会,说开便好。来人!”
帐帘掀开,黑甲卫肃立。
“送……送客!” 庞万青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挥之不去的茫然,“好生送这几位……兄弟出营。”
在数名黑甲卫冰冷目光的“护送”下,卢绾和八目带着雪狼骑精锐,缓缓策马离开这座杀机四伏的庞万青大营。
直到彻底远离营门火把的光晕,融入沉沉的夜色,八目才再也按捺不住!
“卢蛤蟆!”
猛地勒住马缰,声音压抑的怒火和巨大的不解而颤抖,眼睛喷出火来,“你搞什么名堂?!那老匹夫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少爷的命令是斩首!斩首啊!你倒好,跟他聊起天来了?!还把他夸得跟朵花似的!最后就这么灰溜溜地出来了?!你……你这是违抗军令!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卢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前方郑关城头隐约的灯火,眉头紧锁,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