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目的质问砸在他心上。
是啊,违抗了少爷明确的指令!放走了目标!这罪责……猛地闭上眼,像是已经看到少爷平静却足以令人窒息的审视目光。
“八目……”
卢绾的声音带着沙哑和前所未有的疲惫,伸出手,重重地按在八目愤怒微微颤抖的手背上,阻止他进一步的咆哮,“你说得对,我没按少爷的命令行事。若因此坏了大事,我卢绾万死难辞其咎!纵有你的情面,也难抵罪责万一!”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眼中重新燃起决断的光芒:“但今夜之事,绝非简单的斩首能了结!庞万青……他是一把双刃剑!杀他,易!用他,难!是斩是留,唯有少爷能断乾坤!我们耽搁不起!必须立刻、马上赶回郑关!将今夜所见所闻,一字不落,面禀少爷!驾——!”
话音未落,卢绾猛地一夹马腹!
战马吃痛,长嘶一声,离弦之箭般向前狂飙!
八目被卢绾话语中的决绝和那声“唯有少爷能断乾坤”所震慑,满腔怒火化作了巨大的困惑与一丝隐隐的不安。他不再多言,低吼一声:“跟上!全速回城!”
数十骑雪狼骑,紧随其后,蹄声如雷,踏碎荒野的寂静,朝着郑关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庞万青大营,中军帐外。
庞万青独自在冰冷的夜风中伫立了许久。
卢绾最后那番话,像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响——“非是那等搬弄是非、反复无常的庸碌之辈”……“行事果决”……“西境柱石”……
这些话,是恭维?是嘲讽?还是……戚福那小子真的如此评价自己?
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和自我怀疑,瞬间淹没了刚才被野心点燃的狂热。
感觉自己像个在台上卖力表演,最终却发现观众早已离场的小丑。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所有的怨毒,在对方轻描淡写的“海涵”与抽身离去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无力。
“我……老了吗?”
庞万青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
下意识地转头,问向身旁一名值夜的黑甲守卫。
守卫年轻的脸庞在火把下棱角分明,眼神锐利。
守卫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答道:“将军神勇,一如当年!乃是我等楷模!”
“呵……楷模?”
庞万青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伸出枯瘦的手,重重地拍了拍守卫年轻充满力量的肩膀,触手是冰冷的铁甲和蓬勃的生命力。
这触感让心中迟暮的悲凉感更加浓烈。
不再言语,拖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沉重步伐,缓缓走向营门栅栏。
推开虚掩的营门,独自一人踏入帐外被月光笼罩的、荒凉无垠的旷野。
夜风呼啸,卷起枯草与尘土,带着刺骨的寒意。
远处,不知何处的山峦深处,传来几声悠长、孤寂而又充满野性的狼嚎,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凄厉而苍凉。
庞万青驻足荒野,宛如被遗弃的孤魂。
望着黑暗中郑关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身后灯火通明却与他隔着一层厚厚障壁的军营。
戚福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卢绾深不可测的眼神,八目择人而噬的凶悍……还有自己那被戳破后显得如此可笑的野心……这一切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搅动。
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凝固在寒冷的夜色里。
脚下的土地坚硬而冰冷,头顶的星空遥远冷漠。
几声狼嚎,是为他奏响的、充满讽刺意味的挽歌。
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湿冷打湿了衣襟,直到心中的火焰被无边的寒意和迷茫彻底浇灭,只剩下死寂。
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这个曾叱咤风云的老将,老舍王的义子,他的忠早已消散,留给他的还有什么?他陷入迷茫,一个足以让心中没有任何答案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