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睡觉时,身上肯定没有带着手机——麦明河将手机递过去,看一眼司机,小声问:“你要干什么?我们要不现在跑吧?”
水银想了想。
“你敢去拿他脚边的机枪么?”她低声问道。
从前几秒起,司机对她们的任何动作都没了反应;但是谁都不知道他是否正盯着二人,何时会突然发难。
麦明河看了看司机脚边的机枪,又看了看水银。
假如冲过去取枪时,司机朝她掉转枪口……
那她这段时日的一切挣扎、还来不及开展的第二人生,就都会化作泡影,再没有机会重来了。
“那你呢?”麦明河问道。
“我没有伪像,但我最出名的伪像,既不能带进人世,也不应该带进人世。”水银说:“它只是一个我背下来的电话号码。”
啊?
电话号码?是伪像?
原来伪像还能是一串数字吗?不是说,巢穴里没有手机一类的东西吗?
麦明河以为自己自从被小偷唤醒以来,已经把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都见识过了,却发现世界依然总有新惊奇在等着她。
“我要给那个号码打电话,”水银盯着司机,说:“我的签约居民接了,才能把巢穴网络罩下来,攻击目标对象。但是以防万一,我需要你拿到机枪,为我争取时间。如何?你敢去吗?”
麦明河又看了一眼司机。
不是她的错觉,那团白雾的颜色果真在渐渐变暗,已经变成一团暗灰雾气了。当它彻底沉成黑色的时候……是不是就与黑渊带有点像了?
“我去,”麦明河说。
水银挑了一下眉毛,略有吃惊似的。
她们二人被困在同一种处境里,水银有水银能做的事,那么麦明河也要去做她能做的事——她当然害怕。
但是害怕,只是情绪,不是行动。
麦明河上一辈子,局促地站在社会给她划好的一个角落里,为了保住它,焦虑不安,日夜算账——她从来没有行动过,从来没有走出去。
她第二次新生还剩下25天,冒一次险,才算对得起它。
麦明河试探着往前迈了一步,等了等,又一步;司机依然愣愣站着,没有反应。
莫非他被雾气包裹着,果然看不清楚了?
既然这样,那么干脆速战速决——
但是当麦明河快要扑近司机时,他却忽然动了。
就算头颅都被一大团雾气——不,黑渊带——笼罩住了,司机却依然扭过身子,朝麦明河抬起了机枪枪口。
在那一瞬间里,麦明河就意识到了:他反应得慢了一步。
而眼下这短短一瞬间,也是她唯一一个生存的间隙了。
在暴雨如注的夜幕下,麦明河脚下一滑,顺势跌向了尽是大水的路面上。
下一秒,一长串雪白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响,猛兽一样撕裂了雨幕,从她头上划出了一道耀眼裂痕,好像是世界被短暂地扯开了幕布。
你开枪的时候,不也意味着你同时被枪弹、动能与后坐力,给牵扯住了吗?
麦明河伏在湿漉漉雨地里,一条腿横扫过去,将司机身旁的机枪扫进手里。
这一秒里,她知道,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今夜的结局,有可能是她拿到枪、抵住司机;也有可能是司机掉转枪口,对她一气释放出几十发子弹。
不知是司机头上的黑渊带,还是她的反应速度,又或者只是一点点微小的运气——麦明河最终竟顺利地将机枪一转,对准了司机,怒叫道:“别动!”
司机端着枪,沉默着,停了下来。
从好一会儿之前,他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把枪丢了,”麦明河命令道。
司机竟然真的丢开了枪——连犹豫都没有。
麦明河这才松开了紧攥着心口的一股劲。她爬起身,仍旧以枪口抵着司机,转头喊道:“水银,你没事吧?你联系上你的伪像了吗?”
水银刚才见机得快,提前伏下去,避过了司机的枪火。
她此时点点头,一只手把麦明河的手机压在耳朵上,扬声应道:“放心,电话已经接通了。”
话音一落,水银就冲手机里“喂?”了一声。
麦明河看着她,浑身已如坠冰窖。
“水银……?”她叫了一声。
水银以肩膀夹着手机,朝她一挥手,仍在向电话里说话:“我是水银,你听见了吗?喂?”
麦明河又叫了她一次:“水银。”
水银朝她抬起头。“干什么?”
麦明河看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黑夜。
水银似有所觉,慢慢地朝身后扭过头。
一个满面笑容,眼球高高凸起的居民,正把一只手机按在耳朵上,恰在此时应了一声:“听得见听得见……你们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