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柴荣在太祖柩前即位,改元显德,是为周世宗。
北汉世祖刘旻闻报郭威病死,不由大喜,遂再次向契丹借兵来攻。
此时契丹国主,是为辽太宗耶律德光长子耶律璟,辽穆宗是也。穆宗讨厌女色,而无所出,常酗酒到天亮才睡,中午方醒,因此不理朝政,被国人称之为“睡王”。
于是朝廷不稳,内部离心离德,大臣经常叛乱,或是南奔中原。
萧眉古得欲叛辽南奔后周,阴谋败露被杀;政事令耶律娄国、林牙耶律敌烈等谋乱伏诛。其后复有耶律宛谋反,事泄被捕;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等人谋反,事败伏诛。
北汉国使来至上京,以晚辈外臣之礼拜见辽主穆宗,呈递国书,请发援兵。
耶律璟览奏大喜,乃遣大将杨衮,率领骑兵万余及步兵五六万人,号称十万兵马,约同后汉国主一同进兵,来夺中原江山。
二月春来,河水冰解,雁门关内桃花始开,杨衮带引大军前至晋阳,约会汉主。
北汉主刘旻大喜,遂以大将张元徽为先锋领兵三万,联合契丹军进逼泽、潞二州。
泽潞节度使乃是后周名将李筠,以两千步骑抵御汉胡联军,因寡不敌众,在太平驿被打败。汉胡联军乘胜而进,以小部军围困潞州,大部南下泽州。
周世宗柴荣时为三十三岁,正当年富力强,即任后雄心勃勃,决心干出一番大业。
此日闲坐宫中,便问枢密使王朴:闻卿精通数术,可为朕掐算,当得几年帝位?
王朴知其只余五年阳寿,不敢实说,遂混吞答道:臣固陋,且是凡夫俗子,不能窥测天机。辄以所学推之,三十年后,非所知也。
画外音:王朴所说三十年者,是谓世宗死后,其子孙奉其祭祀年限。柴荣哪里知道?只谓自己尚有三十年帝位可享。
字幕:王朴,字文伯,东平人氏,后汉乾祐三年状元,拜为校书郎。
王朴因见隐帝刘承佑少弱,朝中将相交恶,研课之下知其必乱,故而辞官归乡。后周代汉,柴荣为澶州节度使,请王朴出山,为帐下掌书记,得掌军机要务。其后柴荣为开封府尹,王朴为推官;柴荣继位,王朴由比部郎中累进至枢密使,便居宰相高位。乃撰《平边策》,建议先取江淮,再逐一消灭南方割据势力,最后平定北汉。王朴此一建议便如当年诸葛亮与先主刘备之《隆中对》,后便成为世宗及北宋统一天下战略部署。
王朴又精通天文,奉诏考正历法,岁余撰成《钦天历》十五卷。世宗柴荣亲为作序,诏命来年行用全国。不久又以王朴知开封事,扩大京城,开广街道,均由其一手策划。
当下柴荣听罢王朴之奏大悦,说道:若如贤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休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彼时六十三岁,亦不谓寿夭。
次日设朝,文武两班俱齐。
王朴抱本上朝,奏道:北汉主勾结契丹南犯,泽潞节度使李筠败于太平驿,遣使告急。
柴荣怒道:刘崇趁丧伐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必亲征,平灭其国。
宰相冯道极力谏止:陛下初立,国中不稳,不宜轻出。
世宗闻言不悦,说道:唐初之时,天下草寇蜂起,并是太宗亲自出兵平之。彼乃人也,朕亦人也,有何不可?
冯道却是个不识趣的,当面奏对:陛下自忖,得如唐太宗否?
柴荣怒道:老儿焉敢轻视于我?以我兵力之强,破刘崇如以山压卵耳!
乃罢冯道相位,亲率大军出京,北上太行,迎击契丹与北汉联军。令李重进、白重赞为左翼,樊爱能、何徽为右翼,向训、史彦超领精骑居中,张永德领禁兵,紧随中军。
复遣使驰诏邺城,命符彦卿为河东行营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统领步、骑军两万,前来合兵御敌。
不则一日,探马来报,前军已至泽州高平城。
柴荣:敌军如何布阵?
探马:敌阵乃是胡汉联军,以北汉主刘旻居中军,驻渠头村;大将张元徽领左军,东居高都镇;契丹大帅杨衮领右军,西居巴公镇宫庄村。阵容严整,已摆出决战架势。
世宗柴荣颇惊,命令再探,回首问王朴:贤卿再为我占算一课,此番可败敌军否?
王朴在袖中占了一课,喜形于色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番用兵,必能大克敌师以还,并使契丹不敢正觑我中原也。
柴荣闻听,精神大振,乃命驻兵于高平之南,安下五个大寨,使前军四营与敌军对峙,自位于中营,并命于泽州府城设立三军管理院,以保证军需供给。
一切准备停当,周世宗率军进入泽州。
守城将士及军民见皇帝亲征,无不热烈欢迎,以至车辇被围不行。士兵欲求一睹皇帝风采,柴荣便从车辇走下,步行数百步与士兵见面,尔后上车而行。
周世宗会见士兵之地,后被封为下辇村、上辇村,直到如今亦有其名。
三月十八日,周世宗在临泽检阅军队,激励士气,率军北上。经上村及大车渠,与北汉、契丹联军在巴公原相遇。当夜天晚,下令扎营屯兵,并无二话。
翌日清晨,双方用罢战饭出营,列开阵势,射住阵角。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不得各擂三通催战之鼓,两边诸将撒缰绳抖嚼环,士兵呐喊,拼力死战。
经由三个回合,后周旗开得胜,北汉兵受挫,略略后退。
但周后续部队皆未按时到达,只周世宗柴荣亲率前锋以少击多,再经三五个回合冲锋,便即处于劣势,有些支撑不住。
北汉主刘旻见周兵不多,免不得有些骄矜轻敌,便欲挥令冲击。
契丹主帅杨衮是个积年带兵老将,先登高观望周军阵势,后对刘旻说道:其后军皆乃强敌,陛下未可轻动。
刘旻不以为然,愤然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公勿言!
杨衮见其如此刚愎自用,不由大怒,自引军离开战场而去。
刘旻见无人在耳边啰唣,愈加得意,遂命张元徽进攻后周右军。
果然交战未几,后周便即支持不住,右军指挥樊爱能、何徽便败下阵来,仓皇逃跑。周军由此阵脚大乱,千余兵将阵前降汉。
周世宗眼见兵势危急,遂亲冒矢石,引兵督战。
宿卫将赵匡胤立马高坡,谓诸将道:主危臣死!皇上如此危急,我等安得不用命?
众将见汉兵势大,皆默然不答。
赵匡胤又谓禁兵将张永德:以某观之,汉贼气骄性暴如此,不能久持,我等只需力战,便可破也。公可引兵乘高西出为左翼,我为右翼,两下夹攻,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张永德从之,于是各率精兵二千出战,直杀入汉军阵中。
赵匡胤将一根六十斤混铁杆棒抡开,便如风车相仿,兼之身先士卒,部下两千兵无不一当十,竟有数万兵之威。
当时东北风狂吹,周军冒风而进,颇感吃力,攻之不入。
赵匡胤大呼道:老天!你也欲与我为敌耶?
话音落时,风向忽然吹转,转为南风。周军大喜,便如有人力推,奋力向前。
北汉主引一班文臣立马高处,司天监李义向北汉主进言:吉时已到,可令全军出击。
枢密直学士王得中急道:时辰虽吉,奈风势不利,不宜出击!
北汉主不听,命全军加紧进攻。汉军闻命迎风而进,不料大风卷起满地沙尘,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且尘土迷目,一时对面不能见人。
此时赵匡胤挥军入阵,杆棒落处,便如敲瓜裂帛,汉军成片倒下,支吾不得。
周军复又顺风放箭,不一时便将汉军撕开一个缺口。
此时汉兵阵势渐渐混乱,契丹主帅杨衮在远处列阵观战,见到赵匡胤人马声势惊人,亦不敢于此时冒然入阵救援。
张永德带左翼之军以死拼杀,顿挫敌锋,又兼天子世宗亲临督战,周军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局面转危为安。内殿直马仁禹激励同伴进击,自己跃马猛射,连毙数十敌军;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义也率部下数百骑兵,向前猛攻。
周世宗柴荣百事不理,只望着汉主刘旻杏黄牙旗,纵马杀至。
刘旻大慌,急令张元徽策马迎敌。张元徽领命前来,邀截柴荣,口中喝道:柴荣休伤我主,张元徽在此!
呼声未止,突然听得左侧弓弦响处,胯下战马中箭卧倒,将其掀倒在地,复被马腹压住左腿,动弹不得。后周兵一齐涌上,刀矛并举,当即将其斩杀。
北汉兵见主将阵亡,阵脚大乱,四处奔散。
刘旻急命中军挥旗吹号收兵,但阻止溃兵不住,全线大败。契丹杨衮怒其不听劝告,一直按兵不动,于是全军而还。
樊爱能、何徽率军溃败,一路抢劫辎重,散布谣言,企图阻止后军刘词前进。
刘词不听,率军前进,在黄昏时与前军会合。
当时北汉兵尚有万余人,隔山涧布阵,企图抵抗。后周军得到增援,又发起猛攻,北汉军崩溃,王延嗣被乱军所杀。
此时周军后队逶迤而至,四面包抄过来。直杀得汉兵尸满山谷,委弃御用之物及辎重器械之类遍野,其数不可胜计,另有数千投降。
北汉主刘旻此时后悔不迭,急收败兵北走,仅得百余骑生入晋阳。
世宗全胜收兵,是夕宿于山坡,命将阵前降敌者尽皆杀之。樊爱能等闻周兵大获全胜,乃与本部士卒悄悄复还,自与何徽来见世宗请罪。
柴荣欲肃将令,命将二人及其部将七十余人拿下,厉声责道:尔等皆是累朝宿将,非不能战,今望风奔逃,是欲以朕卖与刘旻请功耳!武士与我推出,尽皆斩之。
既斩樊爱能与何徽,自是骄将惰卒始知所惧,领兵之将亦再不行姑息之政。
北汉主刘旻逃回太原,自此忧愤成疾。
周军高平大胜,晋、绛二州之围自解。
柴荣乃引兵入泽州,大赏三军,叙论战功。张永德盛称赵匡胤智勇无敌,周主大喜,遂擢其为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赵匡胤由此一步登天,成为军中上将。
世宗因在泽州巴公原新龙山设宴庆功,将山脚下村庄命名为下元庆,并将周围三村分别称为上元庆、东元庆、西元庆。
柴荣又在巴公原西涧村讲治军“四义”,谓曰:爱护百姓讲礼义,扶危济贫重道义,军民互助讲仁义,一言九鼎重信义。此谓四义是也。
后人便将西涧村改称四义村,因其分东西村,便分称东四义、西四义。
自高平一战,周世宗洞悉禁军弊端虚弱,于是着手整顿,拣选精锐,淘汰老弱,招募天下壮士充实禁军。经过整顿,禁军战斗力大为提升,乃为天下精锐,勇不可当。
是年五月,柴荣乘胜追击,攻陷北汉数州,包围都城太原。此时符彦卿前来合兵,与诸将认为军粮不足,请求撤军。
柴荣不许,乃命符彦卿与天平军节度使郭从义、义成军节度使向训,率步骑兵一万余人奔赴忻州,防止辽朝南下救援北汉。
符彦卿奉命而去,先收降北汉所属盂县,前军一路北进,逼近忻州。
辽朝此时在忻州背面驻军,所派游骑也抵达忻州城外。
两军相遇,二话不说,符彦卿等便与辽军展开大战。辽兵佯败,后周华州节度使史彦超独引前锋军队追击,脱离大军,以至中伏战死。
周世宗听闻彦超战死,心中大恸,又恐契丹乘胜南下,与汉军对己军开成合击,乃与众将商议行止。
当时诸将意见不合,议论良久而不能决。
柴荣见太原久攻不下,再加上粮饷不继,最后只得命令撤军。
临行仓卒之际,诸军纷乱,沿途亡失人马甚众。世宗既痛惜史彦超之死,又羞愤未成大功,不能一举平灭北汉,致忧忿不食者数日。
痛定思痛,乃诏赠史彦超为太师,优恤其家属子女;因思未纳符彦卿之谏而至兵败,又折了大将史彦超,遂向符彦卿认错,并拜其为守太傅,封魏王,命回归本镇。
契丹军虽然忻口战胜,但由于国内政局动荡,辽穆宗亦不敢乘胜南下,就此班师还朝。
从此以后,穆宗停止太宗、世宗一贯所持南伐中原政策,开始休养生息,以恢复因长期战事而致国力消损。并遣使与南唐、北汉修好,以联合对抗后周王朝。
周世宗车驾发离太原,七月回至汴梁,复整顿禁军,提拔贤能,重肃朝纲。
乃拜范质为司守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宏文馆大学士,李谷为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王溥为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魏仁浦聘为枢密使、检校太保。因魏仁浦非因科举及第面得此高位,众臣颇有异议。
世宗面对议者驳斥道:科举及第何用?宜兼顾才能何如耳!
众臣这才不语。至是吏治大变,天下渐趋清平,诸州百姓皆乐其君,无不讴歌天子。
周世宗柴荣亦雄心大起,便有削平各国、一统天下之志。此时整军已毕,兵强马壮,于是派出探马细作,探知北汉、南唐及契丹皆无动静,便与群臣商议,欲收复陇右四州。
显德二年,秦州各族百姓举本州豪强大户为首,请求后周朝廷派兵收复失地。
世宗皇帝柴荣览表大喜,于是谋取秦、凤二州,向秦陇用兵。经宰相王溥举荐,遂命宣徽南院使向训、王景及客省使昝居润主持征讨,以王景为主帅,发兵西征。
二年五月,王景自散关出兵直奔秦州,攻拔后蜀黄牛等十八寨。
后蜀国主孟昶闻讯,急命大将李廷珪等率军迎战。
王景率军与蜀军在凤州威武城东交战,初战不利,败退百里扎营。只得修表告急,向朝廷请求援兵,派遣使者,星夜直奔汴京而去。
周世宗接到告急战表,既惊且怒,急忙升殿,与诸位宰臣商议行止。宰相范质等因王景久战无功,粮草运输困难为由,坚持请求撤兵。(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