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为秀岩城墙染上最后一抹凄厉的红。
城外的旷野上,厮杀声渐渐沉寂,只余下猎猎作响的残破旗帜,在暮色中无力地垂落。暗红的血浸透了大地,与天边的晚霞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天光,哪是亡魂的颜色。
几只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沙哑的啼叫,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战役而哀鸣。风卷着血腥气掠过,带着空气中弥漫的悲怆,像是在无声地诉说,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顾冲提着滴血的钢刀走上城来,迎接他的,是所有人的欢呼呐喊声。
“顾大人!顾大人!”
那呼声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顾冲笑了,笑得是那样豪迈,那笑容在血污与疲惫中却又透着几分苦涩。
一个老兵拄着长枪缓缓站起,他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另一只手中却紧紧攥着半块馕饼。
“大人,我们赢了……”
老兵血战时未曾落泪,受伤时也未落泪,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泪水却是忍不住流下来。
顾冲坚定地点头,拍了拍老兵肩膀,“我们胜利了。”
田慕移步至顾冲身侧:“顾大人,此役我军共歼蛮军五千余众,我方伤亡三十余人,其中亡者八人。”
顾冲颔首,沉声道:“妥善安葬阵亡兄弟,另遣人收缴敌军兵器。此外,再取瓮城内蛮军兵服百余件,日后或可有用。”
“遵命。”
“田将军,敌军虽败,但却要提防夜间袭城,万万不可大意。”
田慕点头道:“大人放心,今夜由我亲自巡守城上。”
“如此甚好,战后诸事就交由你了。我夫人临盆在即,想必此刻已为我诞下一位小公子了。”
田慕眉头一喜,急忙抱拳道:“恭喜大人,今日首战告捷,又逢喜得贵子,真乃双喜临门啊。”
顾冲哈哈一笑:“同喜,同喜。”
“既如此,还请顾大人快快回府去吧。”
“好,我先去了。”
顾冲步履坚定地向府中走去。此时,他已然将身心的疲惫抛诸脑后,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尽快归家。
顾家仁守坐在府门前,见到顾冲归来,立时起身,跑来相迎。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大少夫人为您诞下一位千金。”
顾冲听后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向着府中跑去,一路上笑得合不上嘴:“我当爹了,有女儿了……”
“娘子,娘子。”
顾冲疾走至庄樱房前,却被守在门外的唐岚挡住,“相公,你不能进去。”
“为何呀?”
“相公身体寒凉,且有血腥之气,恐会给孩儿带来不祥,实不宜入内。”
顾冲低头看看,身上却有血迹,便仰着脖子喊道:“娘子稍待,我换了衣衫便来。”
“岚儿,过来。”
唐岚只当顾冲有事说与她,便向前近身,谁料顾冲却在她脸颊上吧唧地亲了一口,嬉笑着说:“岚儿,她们都有了身孕,你也要争气哟。”
“你……”
唐岚推开顾冲,佯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竟还与我开玩笑。”
“难道你不想有孕?”
“这……岂是我可作主的……”
“今夜,来我房内。”
唐岚咬着嘴角,羞赧地垂下秀首,喉咙间发出了微弱的蚊蝇之声。
顾冲跑回房内换了身干净衣衫,暖了暖身子便又折返回来,此次唐岚让他进入了房内。
庄樱侧躺在床上,鬓发濡湿贴在颊边,苍白的脸上浮着层柔光,她朝顾冲虚弱地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向被淡粉色襁褓裹着的小小婴孩。
那团粉雕玉琢的小东西正闭着眼,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鼻梁小巧挺直,像极了庄樱。
顾冲的心脏擂鼓般撞着胸腔,他一步步挪过去,脚下的青砖石仿佛烧着炭火。
小蝶笑着将孩子递到他臂弯:“少爷快看,是个娇嫩的小公主呢。”
顾冲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化作滚烫的热流。他低头吻了吻孩子毛茸茸的胎发,那股淡淡的乳香味,竟让他红了眼眶。
这个在战火纷飞中艰难降生的孩子,是他与庄樱在乱世里最珍贵的救赎。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她抿了抿小嘴,淡淡的眉毛挤了挤,跟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轻一些,莫要吓到了她。”
庄樱带着初为人母的沙哑,轻声责怪着。
“孩子……”
顾冲哽咽着开口,泪水毫无预兆地砸在婴儿襁褓上,连带着那声呼唤,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小蝶哄了数下,哭声依旧,遂至床边道:“夫人,小主人想必是饿了,您给她喂些奶。”
庄樱忽地脸上一红,她接过孩子,抬眸看向顾冲,“相公,你可否回避……”
顾冲撇撇嘴:“你喂就是,我又不是没看过。”
这话一出口,庄樱的脸颊更加绯红,嗔怪地瞪了顾冲一眼。
小蝶羞笑道:“夫人,少爷说得倒是实话。”
“小蝶,你……”
小蝶努努嘴:“夫人,你若不喂奶,小主人可要哭坏了嗓子。”
庄樱红着脸颊,将身体转向了床内,缓缓解开了衣襟。
顾冲来到床边坐下,眼中满是爱怜地看着孩子吮吸着母乳,这是他和庄樱爱情的结晶,更是他生命的延续。
“娘子,你辛苦了。”
庄樱侧头,看向顾冲的眼中竟带着丝丝愧疚,“相公,妾身对不住,生了个女娃。”
顾冲啧笑道:“什么话,你家相公最喜欢女娃,若是男娃我还不高兴呢。”
“相公不过安慰我罢了,只有男娃方能开枝散叶,女娃又有何用?”
“娘子,此言差矣。此女乃顾家长女,今日我便放话在此,日后顾家之事,皆由此女定夺,即便有了男丁,也当以她为尊。”
庄樱惊愕地瞪大了眼,“相公,这……这不合规矩啊。”
顾冲大手一挥,“规矩是人定的,在我顾冲这儿,女儿与儿子一般,都能撑起顾家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