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老爷子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这已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比武,更是刘、罗两家暗流汹涌的角力。
刘老爷子脸上的随和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威严。
他的目光在朱贵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他又看向刘东,看到那年轻人紧蹙的眉头和下意识活动肩胛的小动作,心中不由一沉。
“刘东,”
刘老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你自己怎么看,肩上的伤,可还撑得住?”
他这话明着是关心,暗里却是将决定权交还给了刘东,既是考验他的胆色,也是给他一个权衡利弊、顺势下台的机会。
若刘东自承伤势难支,虽会折些锐气,刘家丢了脸面,但总好过在兵器上惨败,甚至受伤好些。
无数道目光瞬间又盯在了刘东身上,场外的刘震林和刘震河两兄弟干着急使不上劲。刘震河这个壮硕的汉子更是把帽子抓在手里两眼瞪的溜圆。
刘东深吸一口气,迎上朱贵那隐藏在平静下的挑衅目光,又看了看面露忧色却强自镇定的刘老爷子,最后视线扫过台下那些或期待、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脸。
退缩?
他刘东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侦察兵出身,执行过的危险任务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眼前这场比武,虽凶险,但比起枪林弹雨的战场,终究多了几分规矩。更何况,对方这是摆明了要踩着他和刘家的脸面立威,他若退了,自己名声受损是小事,但刘家自会被罗家所耻笑。
肩胛的酸痛依旧清晰,但一股更炽热的血气从心底涌起。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军人特有的那股悍勇:
“爷爷放心,区区小伤,早就不碍事了?”
他声音洪亮,刻意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仿佛在证明自己状态正好。
“朱师傅说得在理,既然是比武,总要分个高下才痛快。拳脚上没分出结果,兵器上见真章,正好。”
他目光转向朱贵,眼神锐利如刀:“朱师傅,请划下道来吧,用什么兵器,怎么个比法?”
“好!”
朱贵眼中精光一闪,声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既然刘兄弟爽快,我也不啰嗦。这山庄里家伙齐全,刀枪剑棍,任凭挑选,规则简单,点到为止,但也难免磕碰,各自小心便是。”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大方,实则恶意更深。
任凭挑选?
刘东摸过几样长兵器?
这“点到为止”在长兵器挥舞起来,力道难控,所谓“磕碰”,重伤残废也是寻常。
“好,我去选兵器”,刘东朗声说道,刚要举步走向草地一侧堆在地上的刀枪棍棒,却一抬头看到了远处李天宇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正看着他。
刚才没注意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但刘东心中雪亮,两人积怨已深,这次的比武事件一定会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现在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刘东瞥了一眼没理他,径直走向一边挑选兵器。
“等一下”,一声清亮的女声传来。
苏晓晓从刘家的人群中走了出来。身上依旧是那件蓝色碎花衬衫,深色长裤。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配着脚上半旧的布鞋,打扮得朴素干净,一如普通的女工。
“哦,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刚要走出场外的罗老焉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事,我来和他打”,苏晓晓淡淡的说道。
“什么,你和他打?”
场外响起一阵夹杂着惊讶和哄笑的喧哗声。
“是啊,怎么了?”苏晓晓十分认真的样子说道。
“我刚才说过了,我不和女人打”,朱贵眉头一皱冷冷的说道。
“女人怎么了?”苏晓晓上前一步问道。
朱贵看了看苏晓晓,抱了抱拳,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这位姑娘……我这人粗手粗脚,惯了和爷们儿过招,恐怕收不住力道,更何况是长枪短刀的,万一伤了你,面子上须不好看。而且你们女人更适合呆在厨房里,而不是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争强好胜。这比武,还是让我们男人来打吧。”
他话音未落,场外已有些许附和的笑声。朱贵说完便要转身去取兵刃。
“这位兄台,且慢!”
苏晓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下的嘈杂。
朱贵脚步一顿,回过身,脸上带着些许不耐。
苏晓晓站得笔直,目光平静迎上朱贵的视线,朗声说道:“兄台此言,小女子不敢苟同。岂不闻,‘自古巾帼不让须眉’?兄台说惯了与爷们过招,莫非是觉得,女子便不配论武较技?”
她不等朱贵反驳,语速加快,言辞如涓涓流水,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远溯商周着名的妇好将军,她一介女子能披坚执锐,辅佐武丁开疆拓土,她的名号,更是让四方诸侯胆寒,莫非她的武勇,便不是武勇?”
“前朝史册,花木兰替父从军,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她在阵前斩将杀敌时,可有人因她是女儿身而让她三分?”
“再到大宋,杨门女将,佘太君百岁挂帅,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她们统领千军万马,保家卫国,凭的是真本事、硬功夫,何曾因是女流而逊色半分!”
“便是这江湖之中,前辈高人岭南女侠金燕子,剑气凌霜,扶弱恃强,留名千古,她的武道,难道就比任何男子低了?”
她每问一句,目光便亮一分,声音也扬高一寸,说到最后,已是掷地有声。场外鸦雀无声,先前那些不以为然的笑容早已僵在脸上,朱贵的脸色也从最初的不耐,渐渐变得凝重,甚至露出一丝惭色。
苏晓晓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却更显坚定:“兄台,比武场上,只论武功高低,何分男女之别?你若能堂堂正正胜了我,我苏晓晓心服口服,立刻退场,绝无怨言。
但若只因我是女子,便让我不战而退……”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三分傲然,七分执着,“恕难从命,这非但是我个人的耻辱,更是看轻了古往今来,所有凭自身本事立身处世的女子。”
苏晓晓一番话语,引经据典,情理交融,既驳斥了偏见,又抬高了格局。
那朱贵被她一番话说得面皮微热,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推拒的言辞在对方这番道理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小家子气。他若再坚持不下,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畏惧与女子交手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再次抱拳,这一次,姿态明显郑重了许多:“姑娘好口才,更好见识。是在下迂腐了。既如此……请拿兵器,请!” 他眼神里再无轻视,只剩下全神贯注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