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先帝梓宫于景山寿皇殿之后,皇帝已经以日代年守够了二十七日的孝期,渐渐恢复了往后宫走动。
头一夜自然是留在了长春宫,给了琅嬅这个皇后的颜面。往后就是按着各人位分都召幸了一回,算是“雨露均沾”。
之后除了每月朔望,皇帝还记得照着祖宗规矩,往长春宫来闲坐着与琅嬅话话家常,其他时候便是随着自己的心意翻牌子了。
因着慧贵妃懒怠着伺候,时不时打着体弱的旗号下了自己的绿头牌,便是嘉贵人春光独揽了。
宫妃安置,命妇朝拜,年幼的阿哥公主们要适应宫中的规矩,端淑长公主、柔淑长公主也要看顾,又碰上了皇帝登基的头一个年头,新年祭天祭神、宫中家宴都不能出丝毫差错,琅嬅忙得分身乏术。
她又知晓嘉贵人自有“分寸”,倒是也顾不上多留神皇帝处。
直到莲心传来消息,皇帝新封了一个南府的琵琶伎做答应,赐了封号为“玫”,琅嬅才反应过来,玫答应白蕊姬,想来就是太后给她留下来的人了。
彼时消息传来之际,琅嬅与曦月刚刚在后殿照看好几个孩子睡下,手挽着手在窗下看大宴的膳食名录。
听了莲心的话,曦月先撇了嘴:“虽说皇上可以以日代年,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只守二十七日,可到底还没出国丧呢,皇上这样大张旗鼓的纳新人,当真是难看得厉害。”
宫中妃嫔们还服素呢,除了年节大礼换上朝服,平日里谁敢穿一个艳色?
皇帝临幸宫妃也就罢了,横竖彤史也不为外人所见,没人敢宣扬皇帝的雨露均沾。可这样正大光明地册封妃嫔纳新人,就是捅破了这层勉强糊着的窗户纸了。
琅嬅搁下笔,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起先帝为圣祖爷守孝时代话来了,‘释服之制,以日易月,虽始于汉文帝,但高宗(商王武丁)守丧三年,独非古制乎?’”
先帝当时坚持要为圣祖爷守孝守满二十七个月,甚至做出绝食明志之举。还是朝臣们以朝政不能无人处置,太庙祭祀不能无人主持为由强劝了先帝正常处置政务。
可即便如此,先帝依旧不肯住到圣祖爷的寝宫乾清宫,而是住在乾清宫西面的养心殿中,继续为先帝守孝,实打实地守满了二十七个月。
无论先帝是因着有夺位不正的嫌疑,想以此澄清标榜,还是真心孺慕皇父才坚持守孝,他的行为上都无可挑剔。
皇帝表现得逊色他多矣。
尤其入关以来,康熙爷八岁登基,尚未亲政,守孝之事上也全由孝庄太皇太后做主,皇帝自是不好与他相比。那能比的就只有先帝了,偏偏又是这样的对比鲜明,弗如远甚。
不光是后妃,恐怕前朝的宗亲朝臣知晓了皇帝这样行事,也未必不会有意见了。
琅嬅沉吟道:“宫中新册了一个答应,已经是孝期纳妾了。若是再有皇嗣降生,那——”
琅嬅与曦月对视一眼,同时见了一句:“阿弥陀佛。”
太后已经往五台山去了,皇帝自觉头顶再无一个人压着,就如穷人乍富一般张狂了起来,行事难免无度。
他未必不知晓孝期纳妾是不见容于礼法的,可他却偏偏要这样做,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权力。
太后故意留下这样一个人,又推到皇帝跟前,想来就是猜准了皇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