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黯了黯,若是张嬷嬷还在,定然不会和毓瑚一般背弃于他。
太后继续道:“这些年,额娘一直令人寻访你生母的亲人,只是事情过去太久了,实在难以查询。如今才有了消息,她唯有一个妹妹,已经出嫁,随夫婿在福建任职。你母家唯有这一点血亲,将来也要多多照看才好。”
从前先帝在时,皇帝一心避嫌,并不肯查。如今才起了几分心思,太后就将查好了的消息送到他耳边。
皇帝不由动容道:“是额娘心疼儿子。只是儿子的血亲不光有小姨,额娘的钮祜禄氏也都是儿子母家的血亲,儿子心里一样的亲近。”
“讷亲不仅是额娘的族亲,更是皇阿玛留给儿子的顾命大臣,是儿子的母家亲人,额娘若为避嫌,不叫讷亲出来任职,儿子就如失肱骨一般,还盼着额娘心疼儿子。”
太后愣了愣,摇摇头道:“有了哀家这个族亲,恐怕讷亲在前朝也是众矢之的了,与其被人灰溜溜的赶出去,倒不如他自己老实些,回家守着爵位安分度日罢了。”
太后这样退得彻底干脆,皇帝反而少了忌惮防备。
钮祜禄氏因着太后早早就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如今初临帝位,更需要这样完全可信之人为他摇旗呐喊。
皇帝坚持道:“额娘放心,讷亲是皇阿玛遗命留给儿子的顾命大臣,若是谁敢质疑他,岂不是在质疑皇阿玛的英明?”
“罢了罢了,”太后摆手道,“后宫不得干政,哀家管到自己的族亲头上,到底是僭越了。都是皇帝的臣子,皇帝自己做主就是。只是有一条——”
太后正了神色道:“讷亲能被先帝留给皇帝,自然也不是自大才疏之辈。只是先帝从前对哀家提起过,他虽有几分本事,却是并无领兵打仗之能,又自负刚愎,即便上了战场,恐怕也会武断专横,延误战机,因而从未派他上过战场。”
“先帝有识人之明,哀家也不得不叮嘱皇帝一句,切莫让讷亲沾染了兵权。若是弄丢了他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若是坏了皇帝的大事,那就是他天大的罪过了。”
她往五台山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让讷亲回府安养却只不过是一场试探。
若是皇帝疑心未消,对着讷亲心有防备,那与其留讷亲在前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厌弃他的皇帝借机处置了,倒不如激流勇退,好韬光养晦。横竖永琏身边还有特升额呢,往后也不愁没机会东山再起。
若是皇帝已经被自己这一夜的唱念做打消除了疑心,那这不过又是一次以退为进罢了。
只是一次以退为进就足够了吗?皇帝不会再起疑心吗?又或者皇帝不会用讷亲当靶子邢杀立威吗?
太后想了又想,又与琅嬅几次商议,以讷亲如今的地位,又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皇帝是不好直接处置于他的。尤其若是皇帝想要要了讷亲的性命,那总要有个足够分量的名头。
除了造反谋逆,这个名头就只能出现在战场了。
只有战事才重要到足够皇帝斩杀顾命大臣。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让讷亲远离战事,不仅仅是往宫外的钮祜禄氏处递够了话,也要打消皇帝的这个念头。
皇帝微愣,先帝虽然重用讷亲,却的确不曾让他上过战场,便颔首道:“儿子记下了。”
讷亲是太后的族亲,先帝对太后提起倒是不足为奇。
太后心中松了口气,便搭着皇帝的手缓缓起身,瞥了一眼地上跪伏着的毓瑚,轻声道:“青樱和景仁宫乌拉那拉氏该以什么样的份例下葬,皇帝身边的人该如何处置,有皇帝做主,哀家便不劳这个神了。”
转而又絮絮道:“如今夜已深了,皇帝赶快回养心殿休息吧。明日就要送先帝入陵了,还多着要皇帝劳心费神的地方,皇帝还是要保养为上。”
今夜虽情势发展与设想之中大大不同,可结果倒是与皇帝的期望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太后让步放权,自己大权独揽。
皇帝顺心如意,回养心殿去了。
太后搭着福珈的手,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