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被巧克力呛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这说的什么虎狼之词?省委党校是学习的地方,你以为是咱家还是出去旅游了?还夫妻间!”
晓阳将巧克力的锡纸认认真真的折叠起来:“跟你开玩笑呢,我能不知道规矩吗?”笑过之后,她又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不过没关系,等到了省城,总有办法……我在杂志上看到说,其实在车上……也挺刺激的……”
“你看的什么杂志?”
晓阳凑在我耳边道:“圣僧,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写一本?”
我看着晓阳道:“结婚也不是一两年了,你怎么不相信我?”
晓阳一挑眉,仰头道“我可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她们?咱们俩是一起的,可不能给她们犯错误的机会!”说着就要伸手。
在办公室里,我自然是不敢胡来。
我脸一热,赶紧站起身:“打住打住!你这秘书长,满脑子怎么都是基本国策,扫黄打非的漏网之鱼嘛。”
晓阳白了我一眼:“不懂情调,扫黄扫的是收费的,我这免费的就是合法的。三个月时间,姐不跟着你,你不知道和谁住一个屋了,我都了解清楚了。这次提供的是单间,咱们两个住在一起,还可以给组织节约一间房子出来。我这都是为了国家考虑。我的格局很大……”
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西装扣子,张开了双臂。
我咽了咽口水说道:“算了,嘴里有糖。”
晓阳道:“屁话,我让你看我的新毛衣好不好看!”
小闹了几分钟,我收敛了笑容,关切地问:“曹河那边情况很严重?听说都动枪了?”
晓阳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起来:“嗯,村里和企业的矛盾,这次闹得很大,聚集了上千人。派出所和县局的人去控制局面,结果从村民家里搜出了几十支土枪。幸好当时控制得及时,只是有几个群众在冲突中受了轻伤,没出人命。但你知道,一旦牵扯到枪支,就不是普通的治安案件了,性质就严重了。”
我心情也沉重起来。虽然这些年一直强调收缴民间枪支,但在一些农村地区,宗族势力强大的地方,私藏枪支的情况依然存在,这始终是基层社会治理的一个重大隐患。
我站起身来准备先回去,目光无意中扫过晓阳的办公桌,看到几份文件袋上赫然印着“秘密”字样,有的甚至标注着“机密·县团级”、“机密·厅局级”等密级。
我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晓阳,你的保密意识可得加强啊。这些涉密文件,按规矩就应该立即存入保险柜的,怎么能就这么摊在桌上?”
晓阳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整理:“知道啦,我的大县长!这不是刚送来的急件,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嘛。好好好,我这就收起来。”
她一边把文件锁进保险柜,一边说:“今天还得加班,晚上‘三胞’联谊会介绍来的几位客商要到,瑞凤市长可能要亲自出面接待一下。”
我问道:“又有什么新的投资项目?”
晓阳摆摆手:“看你这个表情,这个你们东洪县就别惦记了,人家客商有具体的意向区域,由相关县区自己去对接。倒是你们之前联系的那位王建广老先生,最近有消息吗?还会不会考虑回东洪投资?”
提到王建广,我心里又是一阵遗憾。我摇摇头:“上次见面,老先生态度很明确,觉得目前政策层面还有些不确定性,想再观望一下。他说等政策更明朗些,会主动和我们联系的。”
晓阳指了指锁进保险柜的文件方向,压低声音说:“听说上面正在促成谈一个很重要的框架协议,海协会可能近期就会有突破性进展。到时候,那边来的投资应该会有很大改善。”
正说着,晓阳看了看表,开始换鞋:“好了,你先回去吧,姐要准备一下,陪瑞凤市长接待客商去了。”
我纳闷:“你换鞋就换鞋,干嘛急着赶我走?”
晓阳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低声嘟囔:“这不是昨天忙得脚不沾地,袜子都没来得及换嘛……”
晓阳时刻注意自身形象,我会意,笑着摇摇头,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第二天一早,于伟正书记一到办公室,就看了曹河县委政府连夜上报的城关镇东与县纺织厂冲突的情况报告。
一边看一边就吩咐道:“林雪,你去把瑞凤,登峰和红旗、尚武几个同志都叫过来!”
林雪出门后不久,几位领导都拿着笔记本
在于伟正书记那间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王瑞凤市长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慢慢的溜进来。
于伟正缓缓掐灭烟头,说道:“瑞凤啊,烟我们都不抽了,。你把窗户啊,关上!”
郑红旗在几人中年龄最小,就一边掐灭烟头一边去关窗。
瑞凤市长没在这个话题上展开,而是直接道:“于书记,曹河县的问题,除了昨天发生的械斗之外,我看国有企业的问题现在是越来越突出,也越来越具有代表性了。当然,不止曹河一家,其他县区多多少少也都面临着类似的困境,只是曹河县的国有企业包袱最重,矛盾暴露得也最彻底,算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郑红旗、李尚武等副市长,“红旗同志和满仓同志,前前后后也想了不少办法,希望能化解矛盾,稳住局面。不过,梁满仓同志在县长里面之前属于中年干部,现在对比起来啊年纪确实偏大,身体也不比从前,加上这次在处理群众冲突时受了点伤,个人也向组织提出,希望能调整到相对轻松一些的岗位。”
她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候成功副市长微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
李尚武副市长手里夹着烟却不敢抽,目光平视,一副随时准备领受任务的模样。而兼任着曹河县委书记的郑红旗副市长,眉头拧得最紧,曹河县的问题,他首当其冲,压力最大。
这时,侯成功抬起眼皮,声音不大:“一个堂堂的人民政府县长,这点压力就扛不住了?遇到困难就想往后缩?”
话里带着明显的不快,但终究没再说更重的话。大家都明白,梁满仓是已调离东原的老市长张庆合同志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有些话,点到即止,过于严厉反而不好。
于伟正书记端起茶杯又缓缓放下,用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满仓同志的情况,组织上也有所了解。这样吧,让他再坚持三个月,站好最后一班岗。等到年底市委统一研究干部联动调整时,再结合他个人的意愿和实际情况,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让他能够继续发挥经验优势,也为年轻干部腾出位置。”
接着,于伟正把视线转向李尚武:“尚武同志,局面彻底控制住了吗?”
李尚武副市长往前倾了倾身子,汇报道:“于书记,王市长,这个事处理起来确实比较棘手。根源还是在土地资源上,棉纺厂是占了城关镇的地,企业自救卖地也是无奈,银行逼债逼的太紧了。不过也没办法,一个厂就欠了银行一千多万,这再不还,就只有关门了。”
郑红旗抬头,欲言又止。
于伟正听得很专注,直接问道:“为了防止事态反复。你们采取了哪些具体措施?”
李尚武回答:“近期主要还是靠安抚和震慑相结合。厂里也有一千多人,村里啊也有三四千人,村里宗族观念强,万一调解不当,再次发生大规模冲突,后果不堪设想。目前是会同县里、镇里的干部,把家族里能说得上话、德高望重的老人请到一起,反复做工作,签了临时协议,暂时把事态压了下去。公安方面也加大了巡逻密度。”
于伟正点点头,语气坚决地说:“枪支必须彻底收缴!给个明确期限,三天之内,群众手里私藏的各类枪支、土铳,必须全部上缴到公安机关。三天后,哪一户还敢藏匿不交,公安机关要依据摸排的情况,坚决依法严肃处理,该拘留的拘留,该追究刑事责任的绝不姑息!这种动辄舞刀弄枪的歪风邪气,必须坚决刹住!否则,谈何法治?谈何稳定?”
他看向李尚武,“你们那个用适当补偿款鼓励主动上缴的办法,瑞凤市长跟我通过气。特殊情况,可以采取一些灵活措施,我原则同意。但最终目的要明确,是要彻底消除治安隐患,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和社会大局稳定,不是简单地用钱买平安。”
处理完这件急事,于伟正的目光落在了侯成功和郑红旗身上。“成功同志,红旗同志,你们两个,一个兼着曹河县的书记,是第一责任人;一个分管全市的工业经济,负有指导责任。曹河县国有企业的问题,不能总这样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必须从根本上想办法。年初的时候,好不容易把那个高粱红酒分厂的项目争取过去,好了不到半年吧?现在债务问题全面反弹,而且比以往更严重。根子到底在哪里?不要总是强调宏观经济环境如何困难,要多从自身找原因。县里要尽快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标本兼治的综合改革方案来!就算方案需要市里在政策或资源上给予一定程度的支持,你们也得先把自家的底数摸清楚,把账算明白,有个清晰的思路和可行的路径!”
郑红旗副市长心里一阵发苦。当初接下曹河这个“烂摊子”,就知道是块硬得不能再硬的骨头。曹河县那些国有企业的账目,简直是一团乱麻,盘根错节。要是真下决心从头彻底审计清查,恐怕一半以上的厂长、书记都得进去。
可要是不从根本上动手术,剥离不良资产,理顺产权关系,那永远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欠银行的历史债务、欠社会的集资款、厂与厂之间纠缠不清的三角债、长期拖欠工人的工资……
他私下里粗粗估算过,这个窟窿,保守估计也不下二十个亿。但这个惊人的数字,在目前这种氛围下,他是万万不敢轻易说出口的。
他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于书记,王市长,曹河国企的问题,如果完全抛开当前全国国有企业普遍面临的转型阵痛这个大气候来谈,恐怕有点……不太客观。”他本想列举一些全国性的数据和案例,说明困难的普遍性。
话还没说完,就被于伟正打断了:“红旗同志,不要动不动就讲全国如何如何。全国的企业都亏损了吗?都难以为继了吗?不可能嘛!你们要多看看《经济日报》、《经理报》这些报刊,学学人家先进地区、成功企业是怎么改革的,怎么在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我们一个地方的党政主要领导,遇到问题首先强调客观困难,谈大环境,那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做什么?干部的价值,就是要迎着困难上,就是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想办法解决问题的嘛!谈具体的,曹河县下一步到底打算怎么办?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思路?”
郑红旗下意识地搓了把脸,感到脸上有些发烫。他心里清楚,曹河县这摊子,除非有强有力的外部资金注入或者特殊的政策扶持,否则神仙来了也难办。
最彻底的办法或许是申请政策性破产,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家大型国企破产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县级经济硬着陆,带来的社会震荡和政治风险,是上级绝不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