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八)(上)(2 / 2)

也不知在草棚里躲了多久,雨停了,天也黑了。

寒风卷着寒意扎进她瘦弱的身体,她慢慢从稻草堆里爬出来,走到父母的尸体旁,小手轻轻拂过父母冰冷的脸颊,然后找了几块破旧的麻布,把父母尸体裹起,拖到屋后的小山坡上掩埋……….

没有了家,没有了父母,公孙妙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她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裳,赤着脚,行走在旷野和山间。冬天的山野一片荒芜,能吃的野菜早已枯萎,只能挖些地里的草根,啃些算得上嫩的树皮。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身体越来越弱,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凭着一股本能,在饥寒交迫中挣扎。

许是实在饿极,便是有毒的草根,公孙妙善也拔出吞下。腹痛如绞,北风卷着雪粒扎入她单薄的破衣烂衫。她蜷缩在土堆旁,肚子咕咕直叫,那点微弱的声响,很快又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公孙妙善记不清自己坚持了多久,就像逐草的牲口,哪里有一口吃的,就往哪里去。

树皮被剥光了,草根挖不到了。

村里被清了几次乡,早已尸骸遍野。

她的手脚已冻得失去知觉,皮肤青紫,像快腐烂的菜叶。肚子里空空荡荡,却又像被什么东西绞着,疼得她浑身发抖。

她想喝点水,却连河里的冰都凿不开。就那么靠在冰冷的土堆上,公孙妙善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神空洞,却依旧平静。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每当清乡时,官兵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从村民身边走过。地主家的狗,吃得油光水滑,对着饿极的流民狂吠。

仿佛自己和村民都不是人,活着是罪。

原来,人命真的不如草芥。

草到了春天还能发芽,人死了,只能化作一堆黄土,连名字都留不下。

公孙妙善很努力想活下去,没有抱怨,没有哭泣。她那么小心翼翼的讨好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将她当人……….

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抬头看去,眼中满是迷茫,也许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受苦。受苦,然后死去,像路边的野草一般悄无声息。

她不知道什么是“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能吃饱穿暖,能有爹娘疼爱,而她不能。

她只知道冷和饿,是她短暂生命里最深刻的记忆。

视线渐渐模糊,雪花在她眼里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雾。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一片羽毛要被风吹走了。

风雪依旧,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天太阳升起时,甚至不会有人发现土堆旁多了一具小小的、冻僵的尸体。

即便发现也只会叹息一声,亦或是视而不见,然后转身离去。来到人间的意义在哪?她只知道活着便是一种奢侈……..

许是上天垂怜。

就在她昏迷后,几只野狼循着气味很快围了过来,腥臭的口水滴落在雪地时,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孽畜还不退去!”

紧接着,便是野狼的哀嚎声。

公孙妙善费力的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手持一根竹杖,站在雪地里,身姿挺拔。虽已头发花白,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老者驱散野狼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用手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眼中露出一丝怜悯。

“百姓疾苦啊…….”老者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公孙妙善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

车厢里铺着柔软的褥子,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淡淡的药香和阳光的味道。她微微侧头,看到那老者正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车厢里还放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温热的米粥和几块松软的糕点,香气扑鼻。

她没有动手吃食,只是静静看着老者,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探究。

老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书卷,温和的笑了笑。“你醒了?快吃点东西。”

公孙妙善没有动,只是轻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老夫孟长空,乃是天下学宫的夫子。”老者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你这般灵秀坚韧,若是就此殒命,未免太过可惜。”

公孙妙善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拿起食盒里的米膏,小口小口吃起。

她吃得很慢,很斯文,即使饿得厉害,也没有狼吞虎咽,仿佛早已习惯了克制。

孟长空眼中的赞许更甚。

马车就这么一路向南,远离了边陲的战火与贫瘠,驶向天下学宫所在的木云山。

一路上,孟长空时常与公孙妙善说话,问她的名字,问她的过往。

公孙妙善没有隐瞒,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从边陲的苦日子,到父母的惨死,再到自己独自求生。

她的语气异常平淡,甚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怨恨,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淡然。

孟长空听着,心中感慨万千。

他见过太多富贵人家的孩子,娇生惯养,不堪一击;也见过太多经历苦难的孩子,变得偏激或懦弱。

而眼前这个小女孩,经历如此苦难,却依旧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和纯粹的本心。

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孩子,从今往后,天下学宫便是你的家,老夫便是你的师尊。”孟长空看着她,郑重问道。“你可愿意拜老夫为师,留在学宫内习文习武,修心养性?”

公孙妙善放下手中的米膏,对着孟长空深深一拜,声音清脆而坚定:“弟子公孙妙善,拜见恩师。多谢恩师收留,弟子愿追随恩师左右,潜心向学。”

“好好好!”孟长空欣慰地笑了。“从今往后,你便是老夫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