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界的天空,早已死去。
三十年的战争将大气层撕扯得千疮百孔,浑浊的铅灰色云层终年不散,混杂着金属粉尘与生物孢子,将阳光彻底隔绝。
大地之上,只剩下永令人窒息的黄昏。
虫群的地下巢都入口,如同一道狰狞的、通往地狱的巨口,盘踞在被彻底玻璃化的平原中央。
入口周边,是绵延数百里的绞肉场。折断的“开拓者”义体残骸与破碎的虫兽甲壳堆积如山,在永不停歇的酸雨冲刷下,渗出黑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油腻液体。
“轰——!!!“
一艘“提督”麾下的重巡洋舰级“舰娘”,其肩部搭载的主炮在过载的悲鸣中,喷射出最后一团炽烈的光束,将前方数百米内一拥而上的虫群撕裂者化为焦炭。
但下一秒,更多的虫群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伤痕累累的舰装。
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声响,与少女夹杂着愤怒与不甘的尖叫,一同消逝在混乱的战场上。
“第七突击队,全灭!”
“左翼阵地失守!请求火力覆盖!重复,请求……”
通讯频道中,凄厉的呼喊被一阵刺耳的杂音所取代,再无声息。
战线,已经推进到了虫群地下巢都的入口。
但这最后的一段距离,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每向前一米,都要用难以计数的生命与钢铁去填补。
战场的另一侧,几道身影在风中卓然而立,举手投足间便能掀起毁天灭地的威能,正是灵溪界残存的几位炼虚期老怪。
“周老鬼,你那边还能撑多久?”
一名身形枯瘦的黑袍老者,一边操控着骷髅头喷出幽冥鬼火,将一片虫群化为灰烬,一边厉声传音道。
“哼,比你这把老骨头久!”
被称为周老鬼的是一名手持拂尘的道人,他拂尘一甩,万千银丝化作天罗地网,将数只试图突围的巨型坑道虫绞杀当场,语气却带着几分不耐,
“别废话了,万鬼老魔!那位苏总督可是许了重诺,只要拿下这巢都,上城区最好的几处洞天福地任我们挑选!”
“但丑话说在前面,老夫只负责牵制,想让老夫跟这些虫崽子拼命,门都没有!”
“彼此彼此!”
万鬼老魔怪笑一声,
“老夫的宝贝魂幡还指望着战后多收点残魂补一补呢!可不想折损在这里。”
他们确实在全力出手,炼虚期的威能展露无遗,每一次攻击都能清空一大片区域。
但他们的站位永远在战线的中后方,绝不轻易踏入最危险的绞肉机区域。
出工,不出力。
拼尽全力,但不拼命。
这便是他们这些在末世中挣扎求存的老油条,早已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然而,他们的“全力”,在虫群那无穷无尽、悍不畏死的兵潮面前,也不过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除了激起更剧烈的反扑,别无他用。
又一波由“开拓者”义体和“舰娘”们组成的进攻浪潮,在付出了近乎全灭的惨痛代价后,再次被虫群硬生生顶了回来。
残肢断臂,破碎的舰装,冒着黑烟的义体残骸,如同垃圾般铺满了通往巢都入口的最后坡道。
死寂。
又一波攻势失败了。
残存的部队如同退潮般,从巢都入口那坚不可摧的防御阵地前撤回,留下一地新的钢铁与血肉的垃圾。
一处由半截驱逐舰残骸改造而成的临时掩体后,几名衣着各异的修士,正喘着粗气,各自调息。
“……妈的,又崩了。”
一名使唤一口巨鼎的壮汉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法袍的右臂已被齐肩撕裂,露出
“那鬼东西的再生速度,比我们破坏的速度还快!这仗,怎么打?”
“韩老怪,你怎么看?”
他望向不远处一位盘膝而坐的枯瘦老者。
韩老怪,曾是灵溪界最有名的散修之一,此刻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也满是化不开的疲惫。
他睁开眼,声音沙哑,
“还能怎么看?用命填罢了。”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那些正在被后勤单位拖拽回来的“开拓者”义体。
那些曾经无穷无尽的“冻肉”,如今也变得稀疏起来,每一次冲锋,都显得无比珍贵。
“那位苏总督,怕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韩老怪心中冷笑。
拼命?
自然是要拼的。
但怎么拼,却有讲究。
让他们冲锋陷阵,可以。
让他们为了一个注定要沉没的世界,流尽最后一滴血?
那不可能。
就在这时,掩体内,所有人的战术终端与公共通讯频道,都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紧接着,一道沙哑、疲惫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这里是战区前线广播,坐标,血色高地,我是通讯员……”
声音顿了顿,背景音里是剧烈的爆炸与能量武器的尖啸。
“我们输了。”
第一句话,便让所有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身体猛地一僵。
掩体内,韩老怪等人的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重复,无法拿下本区域.....”
“我们……又一次进攻失败了。”
绝望在每一个听到广播的人心中迅速蔓延。
通讯员的声音,骤然拔高,
“但……别让疲惫将你们击垮!”
“你们从灵溪界各地赶来....”
“为的是将这场战争结束!”
“直到最后一刻!”
通讯员的声音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戛然而止,通讯频道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掩体内所有人的战术终端屏幕,在闪烁了几下之后,
同时浮现出几个猩红如血、笔锋锐利的大字!
“最后攻势”
“……呵,连遗言的时间都不给我们留吗?”
韩老怪自嘲地笑了笑,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法宝。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