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
堂上的审问此时已经告下一段落,于继安一拍惊堂木,下令将下人们暂时收押,待他寻到新的人证物证后,再行审问此案。
围观百姓们虽然觉得不合理,但又觉得于继安既然没有再将人放走,那就证明这次一定会处置于家宝这个毒瘤,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们再等上一等便好了。
就在于继安起身准备离开之际,唐文风扬声道:“于县令,在下可否多问一句,这几人......”他伸出手挨个点了点跪着的下人和混混们,“被收押后,应该不会突然暴毙吧?”
下人和混混们一下就慌了,嚷嚷着他们不要被关进大牢。
“放肆!”
一名衙役怒喝:“你是什么人,也敢质疑我们大人的决断!”
于继安负手站在长案后,与唐文风对视,他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在疯狂叫嚣着危险。
这人到底是谁?!
唐文风没看衙役,只是继续追问:“于县令,可否回答在下的问题?”
于继安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慌乱的情绪,没有直接离开:“本官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出事。”
唐文风却没有就此打住:“你的保证有用吗?”
于继安不语,背后的手死死掐着。
衙役们看了看他,立刻大声呵斥着走向唐文风,伸出手就要去将他拿下:“我们大人脾气好,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将他关入大牢好好反省!”
只不过他们的手还未碰到唐文风,就被王柯等人摁下。
于继安瞳孔一震。
康子反手亮出一块腰牌,怼到被自己摁趴在地的官差眼前:“瞎了你们的狗眼,就你们这几头蒜也敢抓我们大人!”
官差看清腰牌上的刻字后,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于继安手指痉挛似的颤动:“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文风彬彬有礼地一笑:“鄙人唐文风,目前在京兆司任司判一职。”
于继安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他用力闭上眼,又缓缓睁开,脚步不稳地来到堂下,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四肢僵硬,缓慢地跪在了地上:“下官于继安,见过唐大人。”
头顶悬挂多时的铡刀终于落下,于继安既绝望又深觉解脱了。
在于继安跪下行礼的这一刻,呆滞的围观百姓们和衙役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回神,一个个慌乱地跪下,脑袋几乎埋在地上。
邻居大哥大嫂两口子更是惊的差点咬到舌头,对方找到他们时,只说自己是京城前来调查此案的官员,可并未说明自己是谁,他们自然也不敢多问。
哪里知道,竟然是唐文风唐大人!
邻居大哥身体抖得啊,都快散架了。不是怕的,是激动的。他竟然有一天也能帮唐大人办事了,他家祖坟一定是冒青烟了,改明儿得多给老祖宗们烧点纸钱香烛,让他们在下头继续保佑自己。
离得远的,其他府城的百姓们可能因为稻种,棉花,煤炭打谷机和水泥地之类的对唐文风万分感激崇拜,但京城下设的十三县却消息更灵通,京城内发生的许多事他们都有所耳闻。虽然消息传来传去,有一些传变了样,略夸张,但大致是没变的。
以至于这十三县的大部分百姓们对唐文风有一种虔诚到诡异的信仰,也可以说是信任。就从邱氏进京后只想找唐文风就能看出。
在他们这些人心目中,有唐文风在,就不怕自己被冤枉,那些坏人是一定会受到制裁的。
什么?你说唐大人之前造过反?
那肯定是其他人的错啊,唐大人能有什么错呢?没见皇上都只是降了他的职吗?连太傅之位都空置保留着。
“卢大人,请吧。”唐文风示意。
卢成煜拱了拱手,坐到了长案后。
这一次前来怀鹿县,主要审理人员是卢成煜。
别看卢成煜在唐文风和龙腾面前瞧着胆子小还有点傻乎乎的,实际上人家家学渊源,恭而有礼,在家中一直是弟弟妹妹侄子侄女的学习榜样。
卢成煜一拍惊堂木:“来人,去于家,将于继平与于家宝父子传唤至堂下。”
衙役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就往外跑,生怕跑的慢了。
唐文风微笑着看着还跪着的围观百姓们:“地上不硌骨头吗?”
围观百姓们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他们说话。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眨眨眼睛:“戏里不都是大官让起来了才起来吗?”
“你也知道那是戏里啊。”唐文风道。
一众人这才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身。
此时,卢成煜再次下令,让其余衙役去将邱孟两家的人也带过来。
唐文风看围观百姓们傻愣愣的杵着,还有些回不过来神,无奈地开口:“麻烦给差使们让个道,别把门口全堵上了。”
围观百姓们赶紧往两边挤了挤。
有两个年轻人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在原地跟无头苍蝇似的打着转,最后被旁边一位膀大腰圆的壮士大叔一手一个,跟抓小鸡仔似的提溜到了身边。
唐文风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人脸唰的一下红了个透。
*****
于家。
“开门!衙门办案!”
这一次前来,衙役们可没那么客气了。
一个个生怕回去的晚了,落得一个办事不力,将门敲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来了来了!”
门房心头惶惶的,一溜小跑来到门口将门打开。
还不等他询问,衙役们已经推开他闯了进来。
“你们几个去将后门守住,免得人逃了。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其余人跟我去抓人!”
看着衙役们呼啦啦跑远,门房直接傻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衙门的人突然之间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了?他别是打瞌睡打狠了,睡着了吧?
门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哎哟喂!不是在做梦!
留守看着大门的两名衙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甚至最后还掐了自己一把。
这人别是睡傻了吧?那脸上还有口水印呢。
于家宝再次坠入美梦没多久,就被动静颇大的推门声吵醒。
他烦躁地将枕头甩了出去,大骂道:“想死是不是?”
“我们会不会死不知道,但你是死定了。”领头的衙役将掉在面前的枕头踢开,“将人带走!”
几名衙役大步走到床前,将于家宝从床上拽了下来。
于家宝彻底清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叔叔可是县太爷,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领头衙役道:“从今天起,他就不是了。带走!”
等他们来到大门前,去抓于继平的人也已经到了。于母听着父子俩的叫嚣声,心情平静地对领头衙役点了下头。
另一头的孟家,衙门敲开了门,不等他们开口,木苏便拉着早已等候多时的孟氏她们往外走,两个孩子不哭不闹地跟着娘亲和奶奶。
衙役们愣了下,见她们如此主动,互相看了看后,还上前将大门给她们带上了。
*****
等一路叫嚣着来到衙门的于继平和于家宝看见他们倚仗安安静静跪在堂下时,瞬间如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噤了声。
他们愣愣地看了看于继安,又看了看坐在上方的生面孔,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腿一下就软了。
于母叹了声气,上前几步来到于继安身后不远处慢慢跪了下去。
于继平和于家宝被衙役们往前推了推,将他们摁跪在地。
没过一会儿,住的稍远一些的邱孟两家也被带了过来。
木苏偷偷看了眼唐文风,见他对自己笑了笑,便小跑着过去,站到了他身后。
衙役傻了眼:“诶......”
领头衙役道:“那儿不是你能去的,赶紧过来跪下等卢大人审问。”
木苏从唐文风身后探出一个头,笑着说:“不用审我了。”
衙役们懵逼脸:“啊?”
唐文风道:“这位姑娘是我派来的,钓鱼执法听说过没?”
衙役们瞬间闭嘴,钓鱼执法他们没听说过,但前面半句听懂了。
于家宝不敢置信:“你陷害我!”
唐文风笑了:“诶~此言差矣,设计害人才叫陷害,我不过是让你暴露本性,方便取证,这又怎么算得上陷害呢?要知道,如果你本性纯良,这饵可就起不了半点作用,你也就上不了钩。”
卢成煜听得在心里连连点头,表示学到了,原来还能这样子办案啊。难怪在得知他要与唐文风一块儿前往怀鹿县时,他爷爷,父亲,还有叔叔们都让他多看多学。
于家宝面如死灰,委顿在地。
于继平却仍不甘心:“你这是诱人犯罪!我儿子本来已经改过自新,走上正途,你却故意引诱他!”
龙腾嗤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厚脸皮的,就你儿子这样的货色,还改过自新,走上正途?”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儿子如何哪里轮得到你来说嘴!”于继平怒喝。
卢成煜拍拍惊堂木:“大呼小叫做什么?这是龙腾龙将军,把你的手放下来!”
于继平心一颤,手抖着收了回来。
龙腾不屑地笑了声,都懒得与这种人计较。死在临头的无谓挣扎罢了。
“大人!人都抓住了!”
通过孟恬恬的描述,提前去抓捕于家宝那几个狐朋狗友的暗卫们也在此时回来了。
那几人跟鹌鹑似的,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被推上前,就老老实实跪下,低着头动都不敢动一下。
“孟恬恬,你上前仔细辨认,可有抓错抓漏的?”卢成煜说完后重重一拍惊堂木,语气都加重了几分,“你们几人抬起头来!”
几个狐朋狗友打了个哆嗦,缓缓抬起头。
孟恬恬挨个看过去,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回大人的话,那一日就是他们几人,还有于家宝将我家的工人打晕后,又将我迷晕强行掳走的。”
说完她停顿了一会儿,到底是伸出手指向了其中一人:“他当时曾试图阻止过,被于家宝骂了一顿,还挨了几拳头。后来,在另外几人要将我家的工人扔进河里时,他主动提出将人带走处理。”
这几人的父母急吼吼地追了上来,刚刚赶到就听见了孟恬恬的话。
其中几名父母一听之下差点晕过去。
唯独被指到的那人的父母连忙跪在地上,高声喊着:“大人!大人!草民有事要交代!”
卢成煜喔了一声:“快快说来。”
这家人姓熊,得到首肯后,连忙说道:“我那不孝子胆子小,根本不敢处理那工人,便悄悄带了回来,和我们说了前因后果,这会儿那人还在我家柴房住着呢。”
本就胆小,快吓晕过去的熊天赐此时终于是知道自己好像能减轻处罚,下死劲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后,人疼得一哆嗦,脑子也不浆糊了,就是说话结巴得厉害。
“大大大......大人,我我我......我杀鸡都不敢,更别别别......别说杀......杀人了。”
卢成煜嘴角不甚明显地抽搐了下,让熊父带衙役去熊家接人。
熊父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离开前还不忘叮嘱熊天赐老实一点,大人问什么就交代什么。
熊天赐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不用卢成煜问,他就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
*****
熊父熊母前面生了三个女儿也没拼出来一个儿子,后面更是怎么也怀不上了。本来都死心了,哪知道临了临了,突然发现又怀上了。这时候不管是落胎还是生孩子,都比后世还要凶险,在商量过后,夫妻二人还是决定生下来。
因为是意外怀上的,在发现的时候已经快四个月,熊天赐出生后,身体很是瘦小,远远比不上其他刚出生的孩子,长大后也比同龄人弱。
熊父熊母怕他长不大,就去请了大师来看看。
大师说他这个情况,多和身体好的同龄人接触就好了。或许是怕自己说的太过于简单,熊家觉得这钱花的不大值,大师还说了几个生辰八字,说如果能和这几个人经常在一块儿,熊天赐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好,等过了弱冠,就不用再担心了。
熊父熊母于是就花钱,偷偷托人打听,这一打听,好嘛,附近几个孩子都符合。
熊天赐就这么和这几人混在一起长大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用,总之他生病少了,身板儿也眼瞅着壮实了些。
从小到大,其他人都不欺负熊天赐,因为他那三个姐姐有事是真上啊,谁要欺负她们弟弟,一眨眼就能从淑女变身成为母老虎。
直到去年开春,于家搬来了怀鹿县,熊天赐最小的那个姐姐出嫁。
于家宝出手阔绰,很快和这些人打成一片。因为他看不上熊天赐,嫌他说话小声,做事畏缩不像个男人。因着他的排挤,其他人也渐渐有些冷淡。但到底是从小一块儿玩儿大的,他们还是愿意带着他。
那天一群人或多或少都喝了些,只有熊天赐因为家中严令禁止,不许在过夜,也不能在外沾一滴酒。
所以在其他人闹着把孟恬恬迷晕抓走时,他出声阻止了,想要将人放走。却不想被喝多了的于家宝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后,还抡起拳头冲着他的头来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