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尖声喊完,没了被子的遮挡,一张肖似某人的面容便猝不及防撞入了她眼。
她当即一怔,随之心口倏然一紧,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许多久违的记忆也旋即被这面容激活了过来。
她很快就想起了刚离开侯府的那些年,也想起了那些年里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只觉顷刻就又回到了那些梦里,看着肖似这张面容的人钻进她的梦中,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为何要背叛自己。
其实那些梦她已经好久没做了,而那张面容她也已刻意忘得七七八八了,然此时看着面前人的模样,她竟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站在喜床前,亲手揭开她红盖头的那个英姿勃发的青年!
天!
太像了!
这孩子真是太像他了!
跟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整张脸也就只有那一双眼仍存着些许她这个母亲的影子!
只是那一双肖似自己的眼,此时投来的眼神虽没有她之前以为的厌憎,却也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温度。
被这样一双眼注视着,她全身的血液突然就似被冷却冻住,本就惨白如纸的脸色当即就又被刷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浆子。
“春哥儿......”
她颤着樱唇,却怎么都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孩子,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最让她觉得矛盾的存在。
是啊,她真的好矛盾啊,他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身上的肉,她又怎可能不爱他?
可一看见他的那张脸,她就又怎么都爱不起来。
这孩子方才说得没错,她的确不爱他父亲,她尝试过的,但她在嫁给那人之前,她的心就留在了珩郎那里,早就拿不回来了。
可虽然她不爱那人,却也从没想过要杀他啊!
想起这孩子方才的声声指控,柳氏心口不觉就一抽一抽地疼。
“春哥儿,我——”
泪水如大雨滂沱,粘在舌上的话也终于被她艰难推出了口,然话未说完,就被面前人给冷冷打断:“你什么?又想说你没有,对吗?你没有什么?是没有杀死我父亲?还是没有为了其他男人而抛夫弃子?”
这话这眼神,如同用冰铸成的刀,猛地插入她的心口。
她疼得当即哆嗦了下,嗫嚅着嘴唇想要反驳。
抛夫弃子她当然有,可她却真的没有杀他父亲,因为杀死他父亲的人是宣平侯啊!
可一想到给宣平侯递刀的人,她所有想说的话就顷刻再难出口。
其实这件事她当年是真的毫不知情,直到她嫁给了徐朔珩,有一晚徐朔珩在山庄过夜,很少说梦话的徐朔珩那晚就做了噩梦,还咿咿呀呀地说出了声。
她被这动静吵醒,这才从徐朔珩的梦话中听到了跟这件事相关的只言片语,也因此才知道二爷原来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她的枕边人和宣平侯合谋给害死的。
这消息如地裂山崩,让她震惊不已,而震惊过后,她就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晚竟是二爷的忌日!
她当即就似被扔进了冰窟窿里,听着屋外呼啦啦的风声,看着窗外的婆娑树影,她竟似看见了他站在外头阴森森朝她看来,下意识就尖叫了出声。
徐朔珩当即惊醒过来,她忍不住就捉住他询问真相。
知道她已从梦话中听到了大概,徐朔珩也就跟她将当年的事情坦白。
那一晚过后她就大病了一场,等病好了,精神却开始有些恍惚,郁症就是从那个时候渐渐患上了的。
她发现自己真的好蠢,竟然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被徐朔珩跟宣平侯一步步推着往前走着,走到了再难回头的地步。
可她又能说什么?
她是那么爱着珩郎,她知道珩郎也同样如此深爱着她。为了她,珩郎那般清风霁月的一个人,逼着他自己做了那么多不得已之事。
是啊,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她啊,她又如何能怪他?又如何能把他做的这些供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