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薄雾晨光。
李乐池站在窗边听完新科进士们的建议,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深得像口古井,一点波澜都没有。他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桌上那块凉凉的青玉镇纸,低声说道:“这些新科进士方才中榜未久,便急着议论国家大事。况提的办法,听着挺倒像回事,却未有实际内容。”
说话的时候,他望向窗外的院子,台阶前的柳絮像雪花一样飘着,梧桐树上开满了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反倒让他心里更加沉重了。
“今国库空虚,若上奏议削减宫廷用度,无异触动龙之逆鳞——皇室威仪排场,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难料。号召富户捐输?呵呵……”他嘴角牵起一丝讥诮,洞若观火,“锱铢必较之辈,无利岂肯解囊!至于派遣官员勘察灾情,更需糜费巨资人力,朝中诸司各安其位,抽调过甚,恐致政务疲敝……终是少年意气,未解庙堂深潭之中,暗礁密布,潜流汹涌。”
诚然,他内心十分明晰,这些新晋进士尽管尚未历经诸多磨砺,但其秉持的为国为民、积极进取的赤诚之心,恰似久旱之盼甘霖,于这沉闷的朝堂之上,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贾环进献黄金,经由贾元春转呈至御前,此事宛如平地骤响之惊雷,刹那间于宫闱之中引起轩然大波。消息传至之处,六宫深处已然暗流涌动。妒忌与怨恨相互交织,宛如春日暖阳下悄然生长的藤蔓,不断缠绕蔓延。
景仁宫内,熏笼之温尚存,暖香袅袅飘散,然而却难以驱散人心深处的丝丝寒意。几位珠翠簇拥的妃嫔围坐一处,其面上的矜持之态被春衫掩盖下的尖酸怨怼所侵蚀。
“哼!好一个贾元春!”身着嫣红春衫的王婕妤,指尖紧紧绞着丝帕,话语犹如蘸蜜之针般犀利,“仅仅几两金银之物,竟让她在后宫中演绎了一出忠君爱国的独角戏!这般‘精巧心思’,着实令人‘惊叹’!”
对面紫衣轻薄的刘美人立时接口,眼底嫉恨似新淬的毒针:“正是!咱们在此熬了多少春秋?何曾见过这般体面?哗众取宠,倒显得阖宫上下,唯她一人心系苍生了?”
体态丰腴的赵贵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新裁的锦缎春衫也掩不住戾气:“呸!贾家?不过仗着祖上余荫与铜臭罢了!谁知她那银子,沾着几层见不得人的灰土!”
正当言语之间,殿门缓缓开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悄然进入,身姿挺拔,声音清脆且透着不容违抗的威严:“启禀各位娘娘,皇后有懿旨,请即刻前往坤宁宫。”
众人脸色瞬间变化,方才的怨怼与嫉恨顷刻间化为无尽的惶恐,彼此对视,皆明白私下的言语已传入皇后耳中。
无人敢有丝毫耽搁,急忙收敛神情,整理钗环与衣裙,惶恐如惊弓之鸟般,跟随那宫女离去。
坤宁宫内,檀香静谧,与自窗外飘入的幽微花香相融合,静谧之态令人心生惊悸。
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身着凤冠霞帔,于渐暖的春光中更彰威严之态,目光似淬寒之冰,冷峻地扫视着阶下瑟瑟发抖的嫔妃,道:“尔等在景仁宫中之闲言碎语,本宫皆已洞悉。”
其声虽不高亢,却字字似重锤般有力,“元妃进献钱财,旨在赈济受灾民众,为国家分担忧患!尔等非但不嘉许此义举,反而于背后行此卑劣诽谤之事,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