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小锅锅果然好有本事
秋雨后的江陵城,晨光穿透薄雾,洒在青石板上泛起粼粼微光。
数艘官船静静停泊在码头,近百甲士肃立沿岸,倒并无太大的声势。
萧砚系着一领披风,一身寻常装扮,身边带着蚩梦,只是在钟小葵和李存忍,以及余仲、李存礼等一群江陵将佐、官吏的簇拥下抵至码头的舷梯旁,而后才稍稍止步。
昨日,高季兴及其亲族已被押解北上,启程前往河东煤矿场,其长子高从诲则是暂留江陵观察。
而张玄陵与许幻夫妇亦已拜谢启程,携被废武功的李嗣源南下江南。陆林轩随行,据李存忍说,她在临行前望了一眼汴京方向,不过终未再发一言。
简单处理完江陵事务后,由余仲、李存礼等人负责监控与协理军政,整肃吏治,严防南唐异动,萧砚便不再停留,打算经汉水北上南阳,复而通过运河段经颖水流域至陈州,复而便可沿汴河归汴京,途径数州,耗时却要比陆路要短,而且可以巡视沿途情形。
萧砚停在舷梯边,先是让钟小葵、李存忍等人上船准备,然后兀自按着被晨风拂动的披风回头,看向余仲、李存礼等人,做最后安排。
“江陵就交给你们了,南唐局势诡谲,而本王已调襄州寇彦卿部东下颍州,故你等务必加强江防,小心应对。对待北投的百姓,更要妥善安置,不得有误。”
余仲抱拳应道:“末将遵命。已按殿下吩咐,在江陵各处张贴安民告示,凡北投者皆可登记造册,分发路引口粮。”
李存礼接着回禀:“吏治整顿已初步开展,查出十余名与豪强黑商勾结较深的官吏,均已收押待审。”
萧砚颔首,目光扫过江陵群臣:“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但切记,法度之外,亦要存几分仁心。”
“臣等谨遵圣谕。”余仲、李存礼等人齐齐叉手拜下。
萧砚遂径直回身,在晨风之中登上官船。
船帆扬起,船队便在百名官将的目送下缓缓驶离码头。
而萧砚在船头简单听取了钟小葵关于江南动向的最后汇报,目光掠过长江浩渺烟波,最终落在身旁好奇向码头方向张望的蚩梦身上。
“舍不得”萧砚问道。
蚩梦回过头,衣裙在晨风中轻摆,她便吐了吐舌头,眼睛亮晶晶的:“才不是呢。我是想快点到汴梁,见雪儿姐姐,千乌洞主,还有王妃姐姐。”
萧砚爽朗发笑,带着她进入船舱,然后让李存忍取来一碟江南特色的糕点,拿给蚩梦:“临行前我突然想起来,让人去铺子里买的,尝尝,汴梁的口味与这边不同。”
蚩梦笑眯了眼,拈起一块糯米糕,小口咬着,目光却不离萧砚:“小锅锅,那些人……就是那个高赖子和他的家人,还有那些被捉走的官商,会怎么样”
萧砚放下茶盏,思忖道:“高季兴及其亲族依旧会在矿场效力,如果高从诲事成,则会酌情免去一些劳役。至于其他人,若安分守己,除首恶必被严惩外,朝廷自会给余者一条生路。”
蚩梦吃着糕点,若有所思。
“觉得我处置得太重”萧砚忽然问道。
蚩梦摇摇头,语气认真道:“不。这一路走来,窝见到好多百姓过得那么苦。那些欺负人的官员,就该受到惩罚。只是……只是觉得有些难过,他们明明已经过的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对百姓们。”
萧砚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便要看为政者的行事之道了,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分寸都要恰到好处。过宽则民慢,过严则民残。这个度,需要时时斟酌。”
蚩梦便瞬间喜笑颜开起来:“那窝就不难过了,小锅锅肯定是个好皇帝!”
萧砚笑了笑,没有答话。
船队启航北上,沿途州县早已接到通传,一路小心供应,倒好在提前就已收到诏书,未敢刻意铺张,也没有大张旗鼓,而萧砚也几乎只是偶尔抽查一些地方,这一次倒很少有让他失望的。
经运河入颖水时,途中经过一片稻田,蚩梦看见有农人正在收割金黄的稻穗,便扯了扯萧砚的衣袖:“小锅锅,你看那些人,笑得真开心。”
萧砚顺她所指望去,只见几个农人一边劳作一边说笑,也有人直起腰身看运河上的船队,亦不感到惧怕。
“今年多数地方都算风调雨顺,应是个丰年。”萧砚亦也发笑,“且各州大都免税,百姓能多留些口粮过冬。”
蚩梦歪着头看他:“小锅锅,你做这些,是不是很辛苦”
萧砚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我在这个位子,受万民奉养,自当为万民谋福。又哪里谈得上辛不辛苦,只是本分。”
蚩梦如何反应不提,在左右负责捧着文书奏报的钟小葵和李存忍,虽然常常听闻萧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言语,却也一时各自愣住许久。
而此后数日,船队沿着颖水向北,逐渐临近汴京。
秋末的汴河,水势已不复夏日汹涌,呈现出一种沉静的深绿色。官船破开平滑如镜的水面,留下长长的涟漪,向着那座天下中枢平稳驶去。
蚩梦扶着船舷,任由略带凉意的河风拂面。两岸景象缓缓后退,村庄星罗棋布,田亩井然,与她离开娆疆时所见的蜀中风光迥异。偶尔可见河工在官吏指挥下疏浚河道、加固堤岸,号子声隐约随风传来,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看那边,”萧砚指向远处一片新垦的田地,“当初我与你雪儿姐姐经此南下长沙,这里尚是荒滩,今春引水修渠,如今已能种一季冬麦。”
蚩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阡陌,新苗初绿,几个农人正弯腰其间劳作。她想起一路北上所见所闻,忍不住轻声感叹:“小锅锅,你真的做到了……这一路上,窝看见好多地方都在修渠铺路,百姓们说起你都笑眯眯的,比在娆疆时听说的还要好。”
萧砚倒无自得,只是眯眼发笑,仍望着远方:“路还长。中原经百年战乱,疮痍未复,如今不过是刚有个样子。”
“可是已经很厉害了呀!”蚩梦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老爸常说,治理一方比打下江山更难。你既打了天下,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最厉害的!”
萧砚闻言不由失笑,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几年不见,我们万毒窟的小圣女也懂得治国之道了。”
蚩梦脸一红,嘟囔道:“窝也是会长大的嘛……”说着,却又忍不住向他身边靠了靠,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进入汴河流域,汴梁城的轮廓便逐渐在天际线上显现。越是接近都城,河面上的舟船就越发密集,漕运繁忙,帆影如织。两岸码头人声鼎沸,货物装卸井然有序。
“好……好大啊。”蚩梦喃喃着,相比起江陵,甚或成都,汴京的规模气象果然更加恢宏。
而当官船缓缓靠上汴梁城外专设的御用码头时,她更不禁轻吸一口气。
却见码头早已肃清,黑压压的仪仗队伍肃立等候。文武官员按品秩排列,衣冠整肃。当先一人正是韩延徽,他身后跟着天策府一众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