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梅香时浓时淡,仿佛在故意牵引着他,又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铃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自余卿音从沈府不告而别后,这缕独特的梅香,便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最清晰的念想。
如今,这气息竟真切地萦绕在鼻尖,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不知追了多久,前方桃林深处,梅香忽然浓郁了几分。
铃羽脚步一缓,心脏狂跳着,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上前。
树影婆娑处,一抹素白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静静伫立。
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发间别着一枝半开的红梅,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沾染了几片粉色的桃瓣。
她似乎在望着远处云海翻腾的云海山,身形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却又透着一种孤绝的静,与周围热闹的桃花格格不入。
“余姑娘!”铃羽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用气音唤了出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忐忑。
那道身影猛地一僵,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回过身来。
正是余卿音。
她的容颜依旧清丽绝尘,只是眉宇间比从前多了几分淡淡的倦意,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见了铃羽,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真的是你!”铃羽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狂喜与失而复得的珍视,“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余卿音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情绪越发复杂。
铃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过急切,连忙上前,语气诚恳又带着几分慌乱:“余姑娘,那夜之事,确实是在下之过。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当时身体不受控制,并非我本意。”他举起右手,郑重发誓,“我发誓,你我之间并未发生任何逾矩之事。你离去后,我立刻便追了出去,想向你解释清楚,可你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今日能再见到你,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事情跟你说清楚,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们两人之间之事,绝无第三人知道。”
“咳咳!”沈木心特意在乾坤世界内咳嗽两声。
“你一个精神体算什么人。”
“嘿你个臭小子,精神体不是人啊?我究竟是不是人啊!”
这时,余卿音终于缓缓抬起眼,望着他,轻轻启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终于开口了。
“你不必向我解释什么。”余卿音抬眸望他,睫毛轻轻颤动,声音里那丝沙哑像被风揉过,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
铃羽心头一沉,只当她是怨极了才不愿听,当即上前一步,胸膛微微起伏,语气带着几分决绝:“果然,这件事对你影响之大,远超我想象。余姑娘,我铃羽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日之事纵使有苦衷,终究是因我而起。如果姑娘想要我命,便拿去吧,我绝无半分怨言。”
“不!公子!”余卿音猛地出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先前的沉静被打破,多了几分少女的无措。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她垂下眼睫,望着自己裙摆上沾染的桃瓣,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声音低了下去:“我那日离去,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公子。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只想着赶紧逃开,不知不觉便走远了。”
“啊?”铃羽惊得愣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从未怪过我?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的愤怒、怨恨、冷漠,却唯独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
原来这些日子的辗转难眠、愧疚自责,竟全是他在瞎操心!
余卿音抬眸看他,眼底的复杂渐渐化开,多了几分坦然:“那日从沈府仓促离开后,我便径直回了月下仙宫。我自知自己只是情窦初开的懵懂丫头,从未经历过那样的事,一想到与公子在床上共度了一夜,便只觉得脸颊发烫,心慌得厉害,连见人的勇气都没有。”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月下仙宫的月圣殿内,有一处圣池,名为圣月池,宫中弟子心绪不宁时,入池浸泡便能静心。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在圣月池内,可无论如何,心中的燥动都无法平复,满脑子都是那日的画面,根本静不下心修炼。”
“后来,我实在无措,便去寻了冰殿主。”
提到冰倾月,她眼中多了几分敬佩,“殿主见我神色不对,细细问了缘由,便知是我体内的爱之弦被触动了。她以月之法则,帮我短暂封印了那缕失控的爱之弦。封印之后,我心中的燥动果然瞬间消散,整个人都清明了。”
说到这里,她望向铃羽,眼神诚恳而通透:“殿主说,是爱之弦失控牵引了心绪,才让我那般失态。我虽年少,却也知晓事理,那日之事本就并非公子本意,且根源全在这爱之弦,与公子并无半分关系。我又怎能怪你呢?”
阳光透过桃枝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映得她清丽的容颜越发温婉,眉宇间那几分少女的羞涩与知情达理,像春日里最柔和的风,轻轻拂过铃羽的心头,将他连日来的愧疚与不安,瞬间吹散得无影无踪。
铃羽望着她,心中又惊又喜,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动容。
他从未想过,这位看似清冷的姑娘,竟这般通情达理,将一切都看得这般透彻。
先前的忐忑与焦虑烟消云散,铃羽望着余卿音清丽而坦荡的眉眼,心中那点因误会而生的郁结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动容与珍视。
他知晓她自幼失怙,寻父死因是心头最大的执念,此刻便向前一步,抬手郑重地按在胸口:“余姑娘,你这般明事理,反倒让我越发愧疚。你父亲的死因,我一直记在心上,今日我在此立誓,待我处理完阴国之事,定带你回阳国,想尽一切办法,哪怕对上任何势力,也要找出余前辈死亡的真相!”
风卷着桃花瓣落在铃羽肩头,他的誓言掷地有声,眼底是全然的真诚。
余卿音闻言,睫毛轻轻一颤,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影,似有动容,却又很快被一层清冷掩去。
她微微侧身,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指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需向公子说清楚,自始至终,我与公子都只是合作关系。你帮我查父仇,我助你应对阴国局势,仅此而已,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感情。”
她的话像一阵微凉的风,轻轻吹在铃羽心头,让他方才还滚烫的情绪瞬间冷却了几分。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算剧痛,却透着绵长的涩意。
他望着她侧过的侧脸,那抹素白的身影在漫天桃花中显得格外疏离,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将那份难言的失落压了下去。
罢了,她从未怪过自己,也没有因为那日的事彻底疏远,甚至愿意继续合作,这已经比他预想中好上太多。
“好,我明白。”铃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合作便合作,只要姑娘愿意留在身边,一同应对后续之事,查清真相的承诺,我绝不会食言。”
余卿音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与他相对,清冷的眼眸中终于多了一丝松动,轻轻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桃林依旧安静,花瓣簌簌飘落,落在两人肩头。
铃羽望着她清丽依旧的容颜,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却也松了口气,至少,她没有离开,还在铃羽身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