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完了!』
这是韩爌看到社团法草案的第一感受。
因为在这个草案中,东林党明显就是被针对的党派——
无论是分社数量不超过十个、还是社员总数不超过二百,东林党都超过了这个限制。
按照草案的规定,必须主动拆分。
尤其是现在的东林党,并没有在朝廷注册。
按照朝廷的规定,这就是非法活动的黑社会。
又因为有很多官员加入,可以按事实结党对待。
凡是没有发表声明划清界限的,都可以按照党人对待。
只能说,起草社团法的成基命不愧是东林党人,一出手就拿住了东林党的命门。
侯恂看到草案后气愤道:
“韩公,成公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学钱谦益,对东林反戈一击?”
内心非常忿怒,觉得成基命背叛了东林。
韩爌却不得不为成基命辩解,因为他知道成基命这样做以后,下一届大学士就稳了。
他在内阁需要成基命的帮助,而非把对方推到对立面。
他向侯恂等人道:
“成学士并非反东林,他的儒学社还崇敬顾先生。”
“现在是按皇上的要求,避免有人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这个理由道出,侯恂顿时哑然了。
因为结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严重指责。
“君子不党”,这是明确写在《论语》里的。
前宋欧阳修创作《朋党论》,本是为革新派辩解,结果因为承认有党,在官场上一败涂地。
侯恂是万万不敢承认东林党的,他说道:
“吾等东林君子聚在一起讲学,怎么能说结党?”
“难道朝廷像魏逆当政时那样,认为吾等有党?”
韩爌瞥了他一眼,说道:
“是不是结党,朝廷自有论断。”
“经常聚会却不报备、而且站在同一立场,在朝廷看来就是事实结党。”
“现在朝廷已要求东林党注册,否则就把有交往的,全部列入东林党嫌疑人。”
“你们都准备一下,渡过这个难关。”
侯恂听到后更气愤了,嚷嚷道:
“这不就是党锢吗?”
“皇上要学桓灵二帝?”
韩爌听得色变,急忙呵止他道:
“慎言!”
“皇上可从没有禁止东林诸君参政,只是要求放在明面上,遵守朝廷礼法。”
“难道你们要反对社团法,反对重制礼乐?”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侯恂等人都不敢说话了。
他们可是知道反对重制礼乐的下场,就是黄道周那样的真儒,都被皇帝毫不犹豫地发往外地。
甚至可以这样说:崇祯朝的第一忌讳不是加入阉党,而是反对重制礼乐。
韩爌用这个压住众人后,又向他们说道:
“前年杨廷枢等人乡试后在东林书院讲学,已经正式成立东林学社。”
“这个学社的成员,都是东林诸君的后继者。”
“吾已决定,今后加入东林学社。”
“学社在京负责人杨廷枢,已经批准入社。”
“你们也都想想出路,无论是加入东林学社,还是像成公一样自建学社,皆可去留随意。”
端起手边茶盏,明显是送客之意。
侯恂等人听得一阵心急,却又不能连礼节都不在乎。
只能拱手告辞,在离开韩府之后,聚在一起商议。
——
侯恂恨恨地道:
“韩公和成公是觉得我们不重要了,所以有抛下我们之意。”
“你们说现在怎么办?是加入东林学社,还是自己组社?”
其他人同样有被抛弃之感,蒋允仪道:
“皇上严禁结党,规定同党回避。”
“我等和韩公同属一党,不但没有助益,反而需要回避。”
“恐怕韩公现在并不欢迎我等加入东林学社,另组一社才合他之意。”
这番话语,剖开了韩爌抛下他们的原因。
在皇帝严禁结党的现下,他们和韩爌的同党关系备受瞩目。不但没办法帮韩爌在朝堂上说话,反而要处处小心,避免被弹劾结党。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韩爌加入杨廷枢等学子组织的东林学社,而非和他们这些东林党的中坚力量建社团。
侯恂等人细想,发觉确实如此。他们和韩爌的同党关系已经不是依靠,反而需要避嫌。
这种情况下,一些人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侯恂道:
“可惜吾师不在,否则现在就可以另外结社。”
“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是加入东林学社,还是自己组社?”
打算和老师郑三俊商议,组建一个党社。
以郑三俊在东林后辈中的名望来说,此事轻而易举。
而且他还是洪承畴的座师,能和杨景辰为首的晋江党拉上关系——
在韩爌首先抛弃他们后,侯恂也不再严格站在东林立场上了。认为和阉党余孽,同样可以交流。
蒋允仪则是说道:
“我是常州人,东林书院就在常州,自然是加入东林学社。”
“以后咱们诸多学社仍是盟友,朝堂上相互扶持。”
打算以东林学社为核心,组建泛东林联盟。
平常可以相互争论避免被说结党,但是大事上面,可以站在一起。
这个提议,让很多人心动。
这可以说是避免结党弹劾的好办法,而且还能享受照顾。
此时的他们,仍旧很是团结。
也不知道将来争夺职位时,会不会仍旧这样和谐。
当然,也有些人心灰意冷,不愿再掺和党争,方震孺道:
“昔年吾等同心,是为了共抗魏逆。”
“如今魏逆已经伏法,所谓东林党也是无从谈起。”
“今日之后,尔等学社的会议,不必通知方某。”
“咱们就此别过,君子之交淡如水。”
向侯恂等人告辞,离开了这个团伙。
在他带动之下,还有几人同样离开,打算发表声明,表示和东林党毫无关系。
蒋允仪张了张口,想劝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侯恂冷笑着道:
“人家简在帝心,当然不需要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