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安儿实在不成器,毓儿又太过出众,他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嫡子。
窗隙漏进的日光在青砖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影。
李牧之的目光掠过柳清雅焦虑的侧脸,又望向榻上昏睡的杨嬷嬷。
这对主仆二十余年的情分固然不假,可这份情谊如今却成了催命的毒药,将这对母子都拖向了深渊。
他广袖中的手指微微收拢。
有些路,一旦踏错便再难回头。
而柳清雅,早已在歧途上走得太远。
柳清雅浑然不觉李牧之正隐在房中冷冷注视着自己。
她见杨嬷嬷一时半刻难以转醒,遂敛了神色吩咐道:
“既如此,便暂且如此罢。我且去佛堂看看。”
她略顿一顿,又对侍立榻边的杜鹃叮嘱,她道:
“若嬷嬷醒了,立时来报,我有要事需与她商议。”
“奴婢记下了。”
杜鹃垂首应诺。
柳清雅不再多言,领着笺玥并几个丫鬟径自往佛堂行去。
李牧之在讳言鸟的微光中无声跟随,衣袂拂过门廊时未带起半点风声。
待那抹绛紫身影远去,房中留下的几人——莫说是李牧之,便是翠莺、杜鹃这些下人,心头也都掠过一丝异样。
夫人方才对杨嬷嬷伤势那般挂心,却浑然未提大少爷今日所受的委屈。
李念安今日被打之事,她们可都清楚的知道。
柳清雅自是猜不到这些人心思,纵是知晓,也断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在她看来,责打李念安是因他言行有失,不过两记耳光罢了,又未伤筋动骨。
可杨嬷嬷却是替自己办事才受的伤,那伤势看着便凶险得多。
况且,自己生的儿子自己还不清楚么?
若真打重了,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依着他从前的性子,早就闹得人仰马翻了,哪会这般安安静静、逆来顺受?
她扶着笺玥的手穿过回廊,午后的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她忽然想起安儿幼时跌一跤都要哭闹半日的光景。
如今那孩子挨了打,却连眼泪都学会往肚子里咽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底轻轻一转,至于安儿……待大事得成之后,再好生补偿他也不迟。
她眼前仿佛已见那孩子提灵后脱胎换骨的模样,届时他自会明白,今日这些苛责与冷落,皆为磨砺他的良苦用心。
午后的风穿过回廊,带来远处佛堂隐隐的香火气息。
柳清雅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她想起李念安幼时最畏苦药,每回喂药都需备好蜜饯温言哄劝。
如今这般隐忍,倒真有些像要成大器的模样了——这般想着,她唇角不由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再者,待安儿提灵之后,灵智顿开,到那时,什么李毓,什么陆婉婉,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她的安儿会成为李府最出色的继承人,会将那些曾轻视他们母子的人,都牢牢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