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芭芭拉的巴黎日常
“说真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走出电梯，穿过乔治五世四季酒店那摆满了娇艷兰和古典雕塑的奢华大堂，芭芭拉牵著韩易的手，忍不住回头调侃道。
她步態轻盈，神采飞扬，与身边这个动作明显有些僵硬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感觉……”韩易每走一步，大腿和背部的肌肉都在发出强烈的抗议，“我可能对肾上腺素的止痛效果……有点误判。”
“何止是误判。”芭芭拉笑得枝乱颤，“一个小时前在浴室里那么勇猛的男人去哪了”
“你还好意思说。”韩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要不是某人裹著浴巾的样子太有魅力，我也不至於……”
“噢，只是裹著浴巾有魅力吗”戴著墨镜，还扣著一顶鸭舌帽，芭芭拉不怕別人看见她的动作。她凑到男友耳边，呼出一口热气，“我穿什么都很有魅力。呀，对了，我还有四套內衣没给你看过呢……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回去，一套一套地试给你看。”
“饶我一命吧。”韩易只能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宠溺的苦笑，“这疼痛简直要把我撕成碎片了。”
在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晨间训练中，备忘录带来的精神刺激与芭芭拉带来的感官刺激，让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疲惫。而此刻，当一切激情退却，那迟到的肌肉酸痛感正挟著雷霆万钧之势，重新占领他的每一寸肌理。
芭芭拉嘻嘻一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好啦，认输就好，算你投降得快……不过说真的，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
“不用，我还好……ill walk it off。”韩易摇摇头，“我还想去亲身体验一下你的巴黎呢。”
不用想也知道，二人预定的这间乔治五世四季酒店顶层套房，是包含早餐的。乔治五世的早餐，虽然在网红度上或许稍逊於杜乐丽园对街，由阿兰-杜卡斯加持的莫里斯酒店的黄金宫殿早餐，但其丰盛程度和优雅的用餐环境，依然是巴黎无可爭议的顶级体验。
在lerie的玻璃穹顶下，伴隨著轻柔的古典乐享用早餐，绝对是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享受。从现烤的各式法式糕点——可颂、巧克力麵包、杏仁羊角包，到新鲜现榨的果汁和香檳，从精致的法式冷盘到现场烹製的煎蛋，每一样都堪称精品。
但芭芭拉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或者说，这与二人今天的旅行计划，背道而驰。
“如果你想要体验我的巴黎。”她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就这么说道，“那就別在酒店里吃早餐。这种奢侈，不属於那个冒冒失失闯进巴黎的匈牙利小姑娘。”
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吃早餐的韩易欣然应允。
於是在八点二十分左右，两人手牵著手走出了酒店的旋转门。
十二月中旬的巴黎清晨虽然寒冷，但並不刺骨。韩易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芭芭拉则裹著一件驼色的风衣，围著一条浅色的围巾。两人往左转，沿著乔治五世大街悠閒地走著，不到两百米，就来到了世界上最负盛名的大道之一——香榭丽舍大街。
这个时刻的香榭丽舍，与白天游人如织的景象截然不同。
晨间八点半，巴黎刚刚甦醒。那些平日里门庭若市的奢侈品门店——路易威登、卡地亚、蒂芙尼——此刻都还紧闭著大门，橱窗里的华服和珠宝在尚未完全甦醒的天光中静静地沉睡著，像是等待王子亲吻的公主。街道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落了大半，金黄与褐色交织的叶片铺满人行道，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游客还没有占领这里。街上的人群稀稀拉拉，大多是匆匆赶路的上班族，或是在街边咖啡馆刚刚坐下准备享用第一杯咖啡的当地居民。空气中瀰漫著新鲜烘焙麵包的香气，混合著冬天特有的清冽寒气。不远处的凯旋门在雾气中若隱若现，庄严而肃穆。偶尔有几辆车从身边驶过，但没有高峰期的喧囂和拥堵，一切都显得从容而优雅。
在这片转瞬即逝的静謐中，有一处人头攒动的热闹去处，格外惹眼。
“看。”芭芭拉拽著他，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儿。”
韩易循著她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家门面並不算大，但装饰极为精致的店铺。淡绿色的遮阳篷上用金色的字母写著店名，橱窗里陈列著色彩繽纷的马卡龙，像是一颗颗精致的宝石。即便隔著一段距离，韩易也能感受到那种专属於法式甜品的优雅气质。
拉杜丽。
durée。
这家享誉世界的连锁甜点品牌巴黎旗舰店，就是芭芭拉为他挑选的早餐目的地。
“欢迎来到我的巴黎，第一站。”
“你早餐吃这么腻”韩易挑挑眉毛，问道。
“早餐怎么可能吃这个。”芭芭拉撇撇嘴，“本来就是大码模特了，再吃这个，还要不要赚钱了”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这里就是第一站啊。”芭芭拉看著他，一脸认真，“字面意义上的第一站，我在巴黎吃过的第一家餐厅，就是这个。”
“我第一次来巴黎，是2009年，也是冬天，十二月……还是十一月也可能是2010年的一月，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是来给香奈儿拍他们2010年春季美妆新品gg的，当时，我在亚洲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履歷和势头，於是回到欧洲寻求更多的职业发展机会。我在欧洲的第一份工作，是为义大利版《vogue》拍摄內页写真，接下来的第二份，就是香奈儿了。”
“我当时兴奋极了，因为……你知道，那是巴黎，每个模特的梦想之地，也是每个女孩的梦想之地。在我当时看来，布达佩斯什么都没有，而巴黎应有尽有。那里有漂亮的房子、漂亮的汽车、漂亮的衣服，还有漂亮的美食。马卡龙，这些小巧而又精致的美人，就是我当时来巴黎最想尝试的东西。毕竟如果你都没在这里吃过马卡龙，那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来过巴黎呢，对吧”
一边兴致勃勃地跟韩易分享著她的过往，芭芭拉一边牵著他的手，穿过拉杜丽的零售区，走向最深处的柜檯。
店內的装潢延续著durée一贯的风格，淡绿色的墙面，金色的装饰线条，自天板顶端垂下的水晶吊灯，还有那些精致的小圆桌和丝绒座椅，空气中瀰漫著黄油、霜和咖啡的香气。
收银柜檯左侧的展示柜里，各式各样的马卡龙整齐地排列在玻璃橱窗里，像是一支色彩繽纷的小军队——粉色的玫瑰味，绿色的开心果味，棕色的巧克力味，紫色的紫罗兰味……每一颗都散发著诱人的光泽。
“bonjour。”芭芭拉对著柜檯后面那位身穿制服的年轻女店员微笑著打招呼，然后优雅地比出一根食指，用法语说道，“un café chaud， sil vo pt. et un grand aàpistache。”
女店员礼貌地点点头，在收银机上按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向韩易，用带著浓重法语口音的英语问道：“and for you， onsieur”
韩易犹豫了片刻。
他的目光在那些五顏六色的马卡龙上扫过，又看了看芭芭拉脸上那期待的表情。说实话，这种甜度爆表的法式甜点並不是他习惯的早餐选择。如果让他自己选，他更倾向於一杯拿铁配一个简单的可颂，或者乾脆什么都不吃。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芭芭拉的巴黎。
“跟她一样。”韩易对著店员微笑道。
听到这个回答，芭芭拉眼眸弯弯，笑得格外灿烂。她很清楚，韩易也不止一次提到过，马卡龙这种东西对於他来说，甜得有些过分，腻得有些夸张。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男友，对苦味相当敏感，吃不了巧克力，因为除了强烈的苦涩之外，其他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喝咖啡也必须加奶加，不然就难以下咽。
他之所以会点跟她一样的东西，完全是为了体验她的生活。为了走进她的世界，而主动走出自己的舒適区做出的尝试。
“15.4欧元，谢谢，现金还是信用卡”
“现金。”韩易递出二十欧元，然后將找零和两杯热咖啡一齐接了过来，而芭芭拉负责的，则是装著两块大號马卡龙的半开口油纸袋。
“祝二位今天愉快！”
“谢谢，你也是！”
女服务员礼貌地目送两人推门走出店铺，她脸上的职业微笑在顷刻间融化，转变为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她转向身旁正在整理包装盒的另一位同事，压低了声音，用法语急切地问道：
“tu as vucétait bien barbara palv，non?”
她的同事也睁大了眼睛，用力点头，同样用法语小声回应：“oui， cest elle! on dieu，quest-ce quelle est belle!”
另一边，已经走出拉杜丽店铺的芭芭拉自然不知道那个店员已经把自己给认出来了。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继续跟韩易讲述她第一次在巴黎买马卡龙的故事。
“那会儿啊……”芭芭拉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怀念，“我刚在旺多姆广场那边——你知道的，就是香奈儿总部办公室的摄影棚里拍完gg。那天从早上九点一直拍到下午四点多，累得要死，但又特別兴奋。”
“当时我住的酒店根本就不在香榭丽舍这边，“她继续说道，“而是在更东边一点的玛黑区附近，一家很小很便宜的酒店。那会儿我年龄还小，刚来巴黎，所有人都跟我说巴黎不太安全。而且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异国他乡，总是会被家里人反覆叮嘱，『要小心』、『不要乱走』之类的话。所以我不敢一个人坐地铁，哪怕是下午三四点钟，我也觉得害怕。”
“但我真的、真的很想尝试马卡龙。”她的眼睛里跳跃著光点，“而且我一定要在香榭丽舍大街的拉杜丽旗舰店尝试。我觉得这样才够浪漫，才配得上我第一次来巴黎的纪念意义。”
“所以你猜我怎么做的我咬咬牙，在香奈儿办公楼门口挥手叫停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坐车过来了。我现在都还记得最后的车费——十一欧元！”
“我了整整十一欧元坐车过来，在柜檯前面纠结了半天，挑来选去，就点了一杯两块七的咖啡，和一块五欧元的大號开心果马卡龙。別的什么都没点，就这两样。”
芭芭拉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语调轻鬆。
“因为我那时候接一个通告，一般也就几百欧元，好一点的能有七八百，最高也不会超过一千。而且我在欧洲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一个月能接到的工作也就三四个，有时候甚至更少。”
“虽然我之前在亚洲工作的时候存了一些钱，但那些钱都在爸爸妈妈那边管著。我当时特別想赚到大钱——真正的大钱——然后给全家人买一栋漂亮的房子。所以，我儘量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被巴黎的奢靡风气给影响到，跟两年之后……嗯，2012年遇到贝当古夫人的那个钱大手大脚的我完全不一样。”
“所以这对於当时的你来说，已经是特別特別奢侈的体验了。”韩易带著温和的笑意听她敘述，適时给出反馈，“我都能想像到当时十七岁的你有多可爱——肯定是坐在刚才那家店靠窗的某个座位上，小口小口地抿著咖啡，把马卡龙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细细品尝，生怕太快吃完。”
“情绪是对的，但情景不对。”芭芭拉粲然一笑，“十九岁的我討厌一个人旅行，十七岁的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天秤座都是社交动物，害怕与人疏离，害怕寂寞，独自吃饭这件事情，想想就可怕，会让我感觉孤立无援。”
“所以，我故作淡定，让店员帮我把马卡龙打包，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风风火火地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边走边吃……吶，你试试看。”
“真的可以吗”天秤座害怕孤独，天蝎座害怕出格，韩易犹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会不会不太礼貌”
“这里有人看你吗”芭芭拉摊开左手，对准眼前清冷的街道，右手把纸袋又往男友嘴边凑过几寸，“而且吃马卡龙，又不会满嘴流油，也不会满地掉渣，没人会觉得你失礼。”
“这还没掉渣呢”韩易刚咬下一口，马卡龙外壳的脆皮就簌簌地往下掉。他避之不及，一部分碎屑掉到了地上，一部分则粘在了羊绒大衣上。
“是因为你的嘴巴太小了，根本包不住任何东西。”芭芭拉无情地嘲笑男友。
韩易一边手忙脚乱地拍打著大衣上的碎屑，一边闻言挑了挑眉毛。
“噢，是吗”他故作惊讶地看著她，“我的嘴巴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