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当古夫人又没去世,你看天上干什么”芭芭拉又戳了一下他的胸口,语气却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杀伤力。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有仪式感而已。”韩易牵著芭芭拉转了一圈,让她后背贴著自己,把她拥入怀中,“接下来的四天时间里,这间套房会完全属於你……”
“属於我们。”芭芭拉纠正。
“属於我们。”韩易改口,“有什么感想还跟你记忆里一样吗”
“感想就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姑娘。”芭芭拉闭上眼睛,享受了片刻依偎在心上人怀中的,幸福满溢的寧静。隨后,她睁开眼,恢復了雀跃的活力,拉著韩易穿过客厅和那间半隔离的办公空间,朝那扇通往主露台的玻璃门走去。
“如果你觉得客厅就很棒了,那让我带你看看这间套房最精彩的部分吧。”
向外推开玻璃门的一瞬间,整个巴黎毫无保留地在二人面前铺陈开来,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从某个遥远角度的窥视,而是仿佛拥有了整座城市的360度环绕式全景。艾菲尔铁塔就在眼前,如此之近,仿佛伸出手就能触摸到它那钢铁的蕾丝裙边。铁塔的尖顶与套房的露台几乎齐平,让她產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自己正与这座城市的象徵並肩而立。视线越过铁塔,圣心大教堂洁白的穹顶在蒙马特高地上若隱若现,荣军院的金色圆顶穿过雾靄兀自闪耀,远处歌剧院和先贤祠的轮廓也清晰可辨。
巴黎的纬度大约为北纬48°52′,相当於中国黑龙江省,或者內蒙古东部地区,比哈尔滨还要更靠北一些。虽然受到暖流影响,气候较中国东北要温和湿润许多,但是冬季的日照时长却基本相差无几。今天,2016年12月18日,巴黎的日落时刻是下午的4点55分。也就是说,四点左右抵达这间套房的芭芭拉与韩易,正在雾气中迎来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暉。
“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將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芭芭拉將视线从艾菲尔铁塔的钢铁脊樑间收回,投到男友身上。
“这和伦敦的雾……完全是两种东西。”
“怎么说”
“伦敦的雾……”韩易微微蹙眉,像是在搜寻一个精准的形容词,“是有重量的,甚至是……有气味的。它更像是『fog』。它厚重、湿冷,带著泰晤士河的潮气和老旧砖石的腥味。”
“在伦敦,雾是用来吞噬光线的。它像一床……浸了水的灰色毛毯,把一切都裹得严严实实,让世界变得狭小孤立,充满神秘感,但也同时带著一丝压抑。声音在里面会变得沉闷,太阳只能挣扎著透出微弱的光晕。”
“你在创作十四行诗吗”芭芭拉促狭地眯起眼睛,调侃道。
“不是故意的。”韩易举起双手,他很清楚,在现代英文世界里,咬文嚼字是一件比较迂腐,甚至有的时候比较烦人的行为,“有感而发。”
“我开玩笑的,我其实很喜欢听你用这些大词……很性感。”芭芭拉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巴黎的雾呢它是什么样的”
“巴黎的雾,不是『fog』,是『bru』。”
“bru”芭芭拉抬眼想了想,“spell it out for 。”
“b-r-u……”
“易……”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韩易告饶,“所谓的『bru』,是轻盈的,是流动的。它更像一层半透明的白色丝绸,不是在吞噬光,而是在玩弄光线。”
听见韩易的描绘,芭芭拉看向不远处的艾菲尔铁塔,用实际观察来求证。
他是对的。
那轮即將沉入地平线的冬日残阳,正透过这层薄纱,將它最后的光芒倾泻而出。所有的锋利和灼热都被过滤掉了,只剩下最纯粹最柔和的色调。
天空是一块巨大的调色板,从地平线的玫瑰金,向上渐变为温暖的蜜桃色,再过渡到薰衣草紫,最后融入头顶那片即將被夜色接管的冬日蔚蓝。
这光芒穿过薄雾,不再是热烈奔放的照耀,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
最奇妙的是脚下的建筑。构成巴黎主体的,並非伦敦那样的深色砖块,而是大片大片浅色的卢苔西雅石灰岩。此刻,这些米白色的奥斯曼建筑立面,如同海绵般贪婪地吸饱了这最后几分钟的金色余暉,然后由內而外地散发出一种珍珠般的淡蜜色温柔光晕。而那些连绵起伏锌皮屋顶,则在这片暖光中,反射出一种流动的银灰。
整座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座漂浮在云海之上的黄金之城。
艾菲尔铁塔,这座钢铁的庞然大物,此刻也失去了白日里的坚硬和冰冷。它如同一位优雅的贵妇,披著雾气的披肩,安静地矗立在这片金紫色的暮光中。还未来得及亮灯的塔身,变成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剪影,而雾气则缠绕在它的腰间,让它產生了一种即將隨风而去,升入云端的错觉。
“你知道吗,自从降落以来,我还没有真正踏上过巴黎的土地。”
过了良久,仍旧在欣赏这片綺丽景致的韩易,才开口轻声说道。
“我坐在车里,从一条路到另一条路,从一栋楼到另一栋楼,浸在这场雾气中。心想,这也许只是伦敦的另一个版本。”
“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感觉,只需惊鸿一瞥,就能明白它是真实的。”
“芭比,我觉得我喜欢上巴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