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眕沉默不语,他知道那个人就是郗遐。
当年司隶校尉部的人一直都在秘密监视徐济,他应该与曹魏余孽有些关联,大概郗遐走到今日也想明白了,这几年他自以为在仕途路上所向披靡,孰不知这都是司马衷提前布好的棋局,这也许就是郗家的命运,难以逃脱。
陈准转而问道:“陛下身体如何啊?”
陈眕近前沉声道:“孩儿听冯贯说陛下这些日子进食又少了些,皇后命太医们赶紧想法子,她每日都亲自侍奉汤药,其他妃嫔都很难见到陛下的面,昨日张司空进宫想要面见陛下,也不知冯贯同他说了些什么,又把张司空给劝回去了。”
“陛下知道张华求见所为何事,故而选择不见,张华一心一意为朝廷社稷,殚精竭虑,到头来终是徒劳。”
陈准说这几句话时带着感伤,他与张华同朝为官多年,虽彼此立场不同,但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陈眕声音有些发沉:“明日早朝,父亲还是不要去了。”
陈准淡然道:“陛下已经搭好了戏台,就等着我们这些看客前去看戏,就连张华也不例外,我又岂能拂了圣意?”
次日天刚有点亮,郗府后院的樱桃树下,有位穿着六品朝服的年轻人驻足在此,久久不言。
这时阿九取来了鹤氅,正要为郗遐披上,郗遐却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我倒不觉得冷,这鹤氅就赏你了。”
阿九抱着鹤氅嘻嘻一笑,然后道:“去年那些樱桃树过冬时没被养护好,结的果也变少了,如今新换的樱桃树苗,希望待到明年枝头上能结满果实。”
阿九听说老爷准备给季钰郎君退了那门亲事,他心里想着等樱桃熟了,季钰郎君就可以跟往年一样请雨轻小娘子来郗府采摘樱桃,他们又能重新在一起了。
“阿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九见郗遐正定睛看着自己,不由得被问住了,“季钰小郎君,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郗遐笑着解释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我,还是应该早为自己做些打算。”
阿九惶恐不安:“季钰小郎君这是想要赶我走?”
郗遐又道:“我在你老家给你买了一间铺子,府里林管事的女儿小红,最是伶俐懂事,你们俩感情也好,我便做主把她许给你,让他们父女俩跟着你一起回老家,林管事也能帮着你经营铺子,你觉得如何?”
阿九不答,只是低声问道:“我若离开了,往后谁在季钰小郎君跟前伺候?”
“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挑更好的书童。”
郗遐说到此处,眼神变得深沉复杂:“至少比你聪明的。”
郗遐似乎想要伸手拍拍阿九的肩膀,却又把手收回来,笑着望了一眼那些樱桃树,然后就转身大步朝府门走去。
此时阿九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扑通跪地,望着郗遐离去的背影,竟默默流下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