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征战了一辈子的“老帅”,祖大寿对于整个战局变化的嗅觉,还是非常敏锐的。
且不说其所作所为,到底是为公为私,但就他凭直觉做出的抉择,就已经超出了洪承畴对于整个战局演变的把握。
因为洪承畴只看到了被围盛京城内有大批人马趁夜出逃,人马数以万计,光想着不能让敌人逃了,却没想过这些人是不是清虏盛京八旗的主力。
而且很有可能也没有想过,盛京城内留守的清虏兵马会不会趁着城外的明军骑兵被引开后,反其道而行之。
事实上,就在城外各处明军营地纷纷派出骑兵,往东追击多尔衮下令连夜出城的东迁队伍之时,多尔衮本人在一干亲信大臣的簇拥下,一直驻足在小东门城头顶上观察着城外的动向。
他不仅亲眼目睹了连夜走大东门出城的盛京八旗东迁队伍,刚出城时数以万计的人马车骑,状若长龙一般,但是出城不久,就乱了编队次序,争先恐后东奔的景象,而且也下令收集到了城外各处明军骑兵调动追击的情况。
因为时至夜半,星月无光,不光是出城东奔的盛京八旗人口打着数不清的火把,就连出营追击的明军,同样离不开打着火把照明。
所以各方行迹,几乎无法隐藏。
这种时候敢不敢出兵,以及怎样用兵,可就完全取决于各方主将们的经验和胆魄了。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没想到我多尔衮,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站在小东门城头已有一个多时辰的多尔衮,看着先后绕过盛京东北角楼的几支明军骑兵队伍在夜暗之中打着火把往东追击而去,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出人意料的念出了李后主的两句词。
“皇上,要不要奴才传旨到大北门,叫两黄旗立刻出兵,尾随在这些敌骑身后,与希福大学士他们的队伍一起,将追击的敌骑击溃?”
“希福?随他们去吧,朕已安排了冷僧机、敦拜率军接应他们,而杨振大军也没有真正全力追击,能不能顺利东迁至兴京,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这个——”
“皇上——”
多尔衮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极平淡,听起来是难得一见的温和,这在最近一段时间动辄大发雷霆的多尔衮身上已经是很少见的状态了。
但是,随行在侧的一众亲信大臣们,却从其平淡至极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别样的冷酷。
郎球、何洛会闻言,原本还想对多尔衮说一些什么,但是刚一张口,就马上识趣的闭上了嘴。
看着侍立在多尔衮身边的阿达礼、扎哈纳、额克亲、班布尔善、西讷布库等一众人物一脸淡然的模样,他们瞬间明了,内三院搬迁兴京,甚至后来的八旗各个总管衙门搬迁兴京等等整个东迁队伍,实质上都是调虎离山、诱敌东去的“诱饵”罢了。
当然,说是诱饵,有点残忍。
但是内三院衙门与盛京八旗各大总管衙门,还有数以万计的老弱妇孺组成的庞大东迁队伍,确实是一支偏师。
而且,还是一支主要用途在于掩护多尔衮真正的主力撤离,并且在关键时候可以被放弃的偏师。
意识到这一点后,两个人再也不多说什么了。
而这时,多尔衮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脸上扫过,见他们低眉顺眼,没有了疑问,也就没再理会他们,而是直接做了部署。
“额克亲!”
“奴才在!”
“你去会同满达尔汉,共同率领盛京城内八旗所有巴牙喇兵,到皇宫大清门外集结,护着宫中后妃,朕的嗣子、养子,公主、格格,还有康亲王等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宗室觉罗,还有六部官员亲眷,做好随时出行的准备。”
“奴才领旨!”
“去吧!”
“嗻!”
“扎哈纳!”
“奴才在!”
“八旗蒙古王公贝勒命妇及所属各牛录人丁,凡现在城内者,皆由你亲自统领,做好准备,跟随内大臣额克亲、满达尔汉的八旗巴牙喇营行走!”
“奴才领旨!”
“班布尔善、西讷布库、阿达礼!”
“奴才在!”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齐声应答。
“你们带两白旗、两蓝旗、两红旗在盛京的马甲兵,随朕行走。”
“奴才遵旨!”
“苏克萨哈!”
“奴才在!”
“你可愿留守盛京?”
“这,奴才,奴才,愿意侍奉皇上左右。”
苏克萨哈闻言,吓得脸色都变了,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城头上,吭哧瘪肚的表达了不愿留守的态度。
“也罢。”
这留守盛京的问题上,多尔衮显然也没想好,当下他见苏克萨哈不愿意,同时又感到苏克萨哈在他手下也颇为得力,于是随口否决了自己一时的念头。
苏克萨哈长出了一口气。
留下来虽说也不是说就必死无疑,但所谓的留守是肯定守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