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多公里啊,我们哪怕爬呢。”他忍不住吐槽道。
“那我还是宁愿堵在车里……”
江添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会儿车没动,可以开门,你现在爬来得及。”
“我……”大少爷气笑了。
不论多少年,他哥那张嘴依然讨打,安定个屁。
于是下车的时候,盛望轻轻跺了跺坐了一路有点麻的腿,从司机手里接过旅行箱,风度翩翩笑着道了谢。
而江博士一手接了另外的行李箱,一手还拿着一张新抽出来的纸巾。
高天扬和辣椒出来接他们,远远就看见江添在擦鞋面。
“怎么了添哥,路上踩泥水了”高天扬纳闷地问,一边扫视了一圈地面,也没找到什么会误踩的地方。
“没。”江添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说:“猫闹的。”
“啊”高天扬茫然地看向盛望,“就这几天假,你们还把猫弄回来……噗!”
话没说完,就被辣椒拱了一肘子,捂着腰眼直接漏气:“你真聪明啊。”
盛望笑了,这才从城市风景上收回钻研的目光,回他:“想什么呢还把猫弄回来,这么折腾小祖宗能挠死我们。”
“那怎么……”高天扬个二百五咕哝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突然“噢”了一声。
停了几秒又睨着江添的鞋拖长了调子“噢--”
然后他就被辣椒“请”回了酒店。
宋思锐和小嘴徐天舒是踩准了盛望他们的时间买的机票,落地时间差不多,也是前后脚到酒店。 -土皇的萄子-
盛望和江添正在前台做入住登记时,那俩就提着箱子来了。
宋思锐老远就抱怨开了:“老高你个王八蛋真会选日子,我一路过来但凡有一个不小心就要被踩死在群众海洋里了,那你就少一个伴郎了你知道吗!”
“别说伴郎了,我跟辣椒但凡手速慢一点,这婚宴就没有新娘新郎了!”高天扬说。
前台两个帮忙办入住的前台小姐姐被戳了笑点,闷头直乐。
“哎我跟你们说,我爸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俩之间牢不可破的亲生父子关系,真的,不是亲生的干不出这种事情,给我订五一的婚宴。我问他这么多年有什么怨言可以直说,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报仇雪恨。他说五一好啊,人人有假,多热闹。”高天扬说:“他怎么不干脆把婚宴订在夫子庙呢。”
“我问了,人没这么多桌啊。”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众人擡头一看,高天扬的“佛系老父亲”过来了,他像个 PLUS版本高天扬,身材在他们那一辈里算得上很高大了,有着相似的眉眼,就是气质稳重儒雅一些。
反正乍一看,想像不出他操起鸡毛挥子的模样。
附中以前常开家长会、动员会、冲刺会,学生和家长们多多少少都见过面。
尤其他们相熟的这帮朋友都是老师口中常夸的佼佼者,即便毕业多年都有变化,也能叫出名字来。
像盛望这种跟高天扬三不五时见一面,还长时间同城的人就更别提了。
但对高天扬他爸而言,这群人里最熟悉的其实还是江添。因为以前都住在梧桐外,家里老人又都是附中的教职工。
他甚至可以说是“看着江添长大”的人之一。
可相比盛望他们而言,江添却是他后来见得最少的人,以至于乍一打眼,感慨万千。
他跟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最终拍了拍江添的肩,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点了点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呢,一转眼就是大人了。”
一转眼,就都是大人了。
那些十来岁时候的点点滴滴,明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只要当这群人坐在一块儿,就好像只是发生在昨天。
在小辣椒黎律师的鼓动下,高天扬一人结婚,拉了四个兄弟当伴郎,可谓声势浩大极有排场。
“明星结婚不过如此,你,何德何能”宋思锐盘腿坐在高天扬的新房客厅里,一边给他打气球,一边怼他。
婚礼要准备的太多,婚房也需要提前布置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又得收拾得人模狗样,陪着高天扬带着车队去娶辣椒。所以他们今晚注定没得睡,索性都待在客厅打气球。
“那还不是两个伴郎名额不够分,怕你们争宠争得打起来。”
高天扬从满地打好的气球里挑了些出来,一一拴上绳子。他一边把气球弄成一大束,一边满嘴跑火车,过着吹牛皮的瘾。
结果小嘴拍了拍他,指着江添和盛望的方向说:“老高你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谁争你的宠争到打起来”
那两位并肩坐着,一块儿幽幽看着他。
高天扬冲他们一拱手,“哥,管你们叫亲哥了好吧别看我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洁身自好,我家室还凶,你们这么大的福气我承受不起。”
“滚。”盛望笑骂了一句。
江添已经站起来,拎着之前装气球的大纸箱,把这不要脸的玩意儿扣上了。
扣完敲了敲纸箱边,说:“待着吧你,谁还没个家室。”
宋思锐和徐小嘴本来抚掌看戏,正乐着呢,一听这话笑意瞬收,迷茫地说:“我俩还单着呢,怎么着,明天婚宴缺菜,今晚上杀狗祭天啊”
盛望抓着打了一半的气球笑歪在地上,然后那个气球脱离了打气筒的出气口,“噗”地喷着气窜飞出去。
彼时高天扬艰难地把箱子掀开,然后“啪”地一下,被气球打在脸上。
“我他妈”高天扬都懵了。
“我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思锐差点笑吐了。
江添都笑了半天,坐回到盛望身边的时候,冲大少爷比了个拇指,“准的。”然后摊开手掌。
盛望笑弯了腰还不忘重重地在他手心上拍一下。
“老高老高你看他们还击掌。”宋思锐生怕高天扬不死。
高天扬一对二必然打不过盛望和江添这对有家室的,索性逮住宋思锐这个瞎起哄的,将他塞进了纸箱里,一边封箱口一边骂:“就你废话多。”
“高天扬同志,你现在的行为很危险,一不小心就触及法律了。”宋思锐在箱子里瓮声瓮气地劝导。
“不怕,我有黎律师撑腰。”
“辣椒不会助纣为虐的。”
“那不好说,小辣椒同学特别护短,一贯向着我。”
“你怕不是瞎吧。”
高天扬把箱子往门口一推,“走你!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种一米五的兄弟!”
“放你姥姥的屁!”宋思锐一个暴起,从箱子里翻出来,跟高天扬打得不可开交。
不管多少年过去,这帮二百五男生的快乐还是来得这么容易。
为了让小辣椒黎佳以最漂亮的样子嫁给他,高天扬找了一堆人咨询,花了大价钱请了个据说非常厉害的化妆造型师。
妆发师十分负责,一路跟着从北京南下过来。
晚上也基本没怎么休息,去给新娘化妆之前,来新房这里给高天扬以及几位伴郎都拾掇了一下。
于是凌晨四点,他们在沙发上被摁成一排做妆发。
造型师给徐小嘴修完眉毛,又抓了抓头发……然后掏出了一根口红。
“等等--”高天扬噌地起来,“不会还要涂这个吧”
“一点点,提气色。”妆发师说:“又不给你上烈焰红唇,你跑什么”
“我吃得好、睡得香,气色这么棒,还用提么不了不了。”结果抗议无效,被妆发师摁着不甘不愿地修整了一下。其实真没什么奇怪的颜色,也一点都不影响英气。相反,显得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利”。
但高天扬还是一副被摧残了的样子,挂在沙发扶手上,然后指使着妆发师说:“还有四个呢,一个也别放过。”
妆发师抓着口红刷地转过头来,盛望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要跑,被王八蛋江添拦腰箍了一下,没跑掉。
他转身就要跟男朋友打一架,又忽然怔在原地。
因为太相似了。
这个瞬间跟好多年以前的某一个夜晚太相似了——
抓着口红的杨菁语重心长地跟他们说:“舞台光太亮了,会照得人病入膏肓,口红还是要涂的,得显显气色。”
还有已经记不起长相的音乐老师,在旁边跟着附和说:“这话是真的。”
然后呢……
然后他其实就记不大清了。
也不是真的记不清,只是天台上发生的那一切,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会跟差点被调出来的监控关联在一起。
他只要想起那一段,就总会跳跃式的想到后来他在徐大嘴办公室说的那句“别查了。”
那是他后来始终避免去回忆的东西,时间久了,就似乎真的记不清了。
他每次想起元旦前夜,会记得满校园来往的人,艺术楼隆重的布置,深红色的舞台布幕,头顶亮得晃眼的聚光灯,还有他和江添互换衣服在台上唱的那首简简单单的《童年》。
至于化妆间到天台的那段路,他很少会想起来。
就好像他自己在那里加了一道铁闸门,扣了一把锁。
锁头生锈已久,没有人能未经允许走上天台去看那晚发生的事情,包括他自己。
没想到的是,那把扣了很多年的锁仅仅因为这一个瞬间就松动开了。
至此,盛望终于意识到。
他现在过得很好。
他和江添现在真的过得很好,平静幸福。
以至于那些他以为自己不敢去想的事情,到真正想起来的那一刻,已经不会再让他难受了。
相反,他清晰地记得天台那夜的晚风,以及江添鼻尖蹭过他鼻尖凉凉的触感。
记得他们那个安静的吻里带着一点点口红的味道。
他还记得江添亲着他唇缝的时候叫了他一声「望仔」。
江添总会在那些亲昵至极的时刻这样叫他。
有一回江添咕哝了一句:“以后老了该叫什么”
盛望说:“早呢,慢慢想,咱们离老还有好几十年。”
还有好几十年呢。
他们会在一块,过完这长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