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年出入大森林,大大小小的伤口没少处理过,比盛望他们有经验多了,也仔细多了。凰○兤☆饕陶
盛望立马道:“挑了。”
这态度一看就有问题。徐小嘴又凑近镜头看了一会儿:“不对吧,我看你这不像是拿针挑的,像是直接把那层揭了啊。”
盛望:“……”
盛望:“它吧,有点薄,一不留神就这样了。”
高天扬他们:“……”
所以果然是揭掉了。
徐小嘴一脸诧异加服气:“所以你刚刚洗澡就这么敞着这片皮都没了的烫伤啊
盛望张了张口,他想解释一句“其实也没有”,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高天扬就戳开了江添的头像,给之前没接通的人发起了第二次视频邀请:“不行,这我真得告状了。我们治不了你,你哥可以。”
盛望:“……”
大可不必。
高天扬点完邀请没过两秒,宋思锐正小声提醒着“添哥行程那么赶,没准儿在抓紧补觉”呢,四个人的视频通话里突然响起了嗡嗡的震动声。
高天扬那边“嘟”一下,这边就“嗡”一下。嘟一下,嗡一下,频率高度重合。
三人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们愣了一下,调转目光,齐齐看向盛望那个屏幕。就见屏幕里面的人长手一伸,从远一点的琉璃台上抓了个手机过来。
众人:“……
高天扬顶着一脸“我人都麻了”的表情,等着视频邀请自动挂断。就听“叮”的一声,盛望抓过来的手机也不震了。
紧接着他那边又响起了隐约的拖鞋声。可是盛望本人还坐在高脚椅上没有动,他只是转头看向了屏幕外的某一处……
然后,高天扬他们就听到了江添的嗓音由远及近:“有电话找我
盛望目光的角度也随着声音变化,他捏着手机朝旁边递过去,半仰着脸道:“不是,老高给你发的视频邀请。”
一只手入了镜,接过手机。而这手的主人撑着琉璃台边缘俯下身,借着盛望的手机屏,跟高天扬他们打着招呼。
他头发也湿着,脖子上搭了一条白色毛巾,一看就是在盛望他们视频聊天期间洗完的澡。
高天扬他们打招呼的时候都是蒙的:“添哥……你在啊!”
高天扬:“你怎么会在啊”
简直离谱。
说好的行程满到爆炸睡觉都够呛呢
江添回答:“事情忙完赶了个红眼航班,凌晨到的。”
高天扬心说:不,您老不要模糊重点,但凡上过小学也推得出来您怎么坐的飞机,我问的是这个吗
可能是几位死党,尤其是高天扬的表情太过震惊。盛望擡起自己烫伤的手解释了一下:“主要是我周围埋伏的卧底太多,比如楼下房东。”
他简直无辜又无奈:“老太太告状比你还快,昨晚就一个电话捅出去了。”
天知道他昨晚刚巧梦到了考试,还梦见自己深更半夜开了个小灯趴在附中的宿舍床奋笔疾书刷卷子赶进度,眼看着要刷完了,突然听到隐约的门响。
他差点以为宿舍又遭贼了,结果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就跟他哥来了个面面相觑。
那一瞬间,真是梦回高中。
手机屏幕上另外三个人就跟网卡了似的,当了好一会儿的“JPG”,终于合上下巴,比了个大拇指道:“服。
盛望乐了。这位大少爷憋着坏水儿,想想高天扬今天打视频电话的动机,正想顺势挤对几句,就感觉脑袋一重——带着淡淡洗发露味道的白毛巾盖在了他湿漉漉的头发上。
他听见他哥对高天扬他们说:“你们先聊,我抓他去吹个头发。”
然后盛大少爷就被妖怪抓走了。
走了有好一会儿吧,屏幕里的高天扬“啊”了一声,打着自己的手道:“你们说我手这么欠干什么为什么要打这个视频电话,啊我究竟怎么想的嗯
宋思锐精准评价:“浪催的。”
高天扬:“……”
徐小嘴笑死了。
这几个一如既往拌着无论多少年都拌不腻的嘴,像吵吵闹闹却并不聒噪的背景音。
大少爷则盘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老老实实给自己光荣负伤的爪子上药,任由他哥给他吹头发。
这是江添新养成的习惯。
这半年来,他好像逐渐生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习惯。每天给盛望吹头发、做饭,也总会说一句“望仔,早”,或者“望仔,晚安”。
倒不是说以前没做过这些,而是……他好像在把这些慢慢变成最普通、最理所当然的日常,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条件反射的那种。
很难描述那种细微的区别,但大少爷在这方面向来敏感。有几次没忍住,半逗半闹地问过,但他哥的闷骚级别能上王者,所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他已经习惯于这些,几乎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分纳闷,才在某个午后窥见到一点端倪。
那时候江添已经毕业,盛望也有新的工作变动。两人都回了国,正式定居在北京。房子搬过一回,连人带猫零碎的东西太多,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高天扬曾经抱怨的“搬家是这世上最累的活儿”。
按照老家的惯例,“进宅”是要请亲友四邻吃饭的,那样才有烟火人气。所以那年的六月,他们调休带着丁老头回了一趟江苏。
虽然他们亲友大多在北京,但提起“四邻”,还是只会想到故人故地。
还是附中西门,还是那家门面不算大的喜乐,还是那个弯弯折折的梧桐外。
是怎么提起那个话茬的,盛望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下午,他们去了趟丁老头的老房子,他们一边打扫,一边跟哑巴叔连比画带打字地聊天。
丁老头那天精神格外抖擞,步子都比平时有劲儿一些,犯糊涂的次数也很少。好像只是待在这间他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里,他身上不断流逝的时间就能自动回到很多年前似的。《璜+里-淘×气》
他进门先拿了墙边倚着的扫帚,扫开长得太密挡住了光的爬山虎和绿萝,接着顺手扫了整个天井区,把被风吹落进来的毛絮和过了花期掉下来的花叶盛进簸箕,倒在那棵老树根边,然后拿起矮墙墙头倒放着的绿色塑料花洒,接了点水,给歪斜堆放的花盆浇湿了泥。
最后,他搁下花洒,甩着手上的水,穿过天井进厨房,用墙边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打开了冰箱……
直到这一刻,他的动作才出现了一丝疑惑和停顿。
因为冰箱里没什么东西,跟很多年前每天满满当当的状态并不一样。老头手都伸进去了,愣是不知道要拿什么。
盛望就是这个时候进的厨房。他看着丁老头愣愣地站在冰箱前,有点茫然,赶紧圆了一句:“爷爷,菜吃完忘记买了,今天冰箱有点空。”
丁老头“哦”了一声,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今天其实根本不用做饭,他们订好了餐厅,是要请客吃饭的。
好在老头不是什么伤感的人,他发现自己糊涂之后,反而没了操心事,每天都乐呵呵的,脾气都比以前好多了。
他关了冰箱,当即摆了手笑着说:“对,对,出去吃,今天要出去吃的。”
他自顾自叨叨完,朝厨房外走去,经过盛望身边的时候,拍了拍盛望说:“习惯啦,老习惯啦……”
之前查询老头病情发展表现的时候,盛望就总看到这么一种说法。说老人家慢慢糊涂以后,有些曾经很温和的人脾气可能会变得很犟很糟,而曾经脾气很坏的人或许每天都会变得笑眯眯的,一切都说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会慢慢、慢慢忘记很多事很多人,能长久保留的大概只有每天重复在做的简单小事……那是他们近平顽固的肌肉记忆。
那个瞬间,盛望忽然想起那些被江添一点点嵌进生活里的微小习惯,曾经的纳闷和好奇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小院里,丁老头正支使着江添把新买给哑巴的西瓜往井水里镇,一边做着其实并不必要的技术指导,一边嫌弃西瓜大、西瓜小。
江添一如既往任他叨叨,镇好西瓜直起身的时候,习惯性地擡眼朝盛望看过来。这个夏天的第一声蝉鸣好像就是在那一刻响起来的,之后便再没有歇过。
曾经很长一段日子里,盛望总听高天扬他们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一天,一眨眼一年,又一眨眼,好多年都过去了。
快得甚至让人害怕。
但蝉声响起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变了想法。好像时间、长大、老去甚至遗忘之类的词汇都不再那样令人不安了。
你看,夏天刚到,而他们来日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