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中救赎
……
冰冷的触感首先从身下传来。
不是寝室柔软床铺的温暖,而是某种坚硬、粗糙、带着湿冷寒意的表面。
紧接着,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凛冽空气猛地灌入肺叶,带着尘土、积雪融化后的潮湿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麝香混合着草木的奇异味道。这空气冷得刺骨,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瞬间从混沌的眩晕中彻底清醒。
李渔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灰蒙蒙的、低垂的天空。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正稀稀拉拉地飘落,粘在他的睫毛和脸上,带来点点冰凉。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巷子尽头。身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缝隙里填满了黑色的污泥和未化的残雪。两侧是高耸的、用某种暗色石材或泥土垒砌的墙壁,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结构。一些角落里堆积着看不清原本面貌的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寒冷。
这是最直观的感受。他身上还穿着那套在寝室里觉得刚好的薄款卫衣和运动裤,此刻在这股寒意面前简直如同纸糊。风像小刀子一样,顺着巷口吹进来,穿透衣物,刮在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嘶……”他抱紧双臂,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
这是哪儿?
玄星辰?穿越?
那个宏大而古老的的声音,那条横贯星空的璀璨光河,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龙眸……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荒诞感。
他真的…不在学校了?不在那个熟悉的地球了?
他环顾四周。巷子外面隐约传来喧闹的人声,车马轮轴滚过的辘辘声,还有某些他无法辨识的、低沉的兽吼或清脆的鸣叫。一切都陌生得让人心慌。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直接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如同在他脑海里自行生成般响起:
【汝,已至。】
是玄星辰!
李渔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在心里大喊:“玄星辰?你在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送我回去!”
【既来之,则安之。】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此界名为‘玄荒界’,乃兽、鬼、神三界交织之地。汝此刻所在,乃北境边陲小城‘霜叶城’。】
“我不管这是什么城!你说送我来帮忙,帮什么忙?我怎么帮?我就一个普通大学生!”李渔在心里急切地反驳,感觉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吾已为汝安排身份。】玄星辰的声音不容置疑,【汝,李渔,乃一偶得空间传承的散修,修为浅薄,恰于此城隐居。此身份可助汝免去诸多麻烦。】
“散修?空间传承?”李渔愣了一下,随即一股火气冒了上来,“就这?你好歹是个神明,把我从我的世界拽过来,就给我安排个‘修为浅薄’的身份?你不该给我点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吗?什么特级神之御者,直接让我当不行吗?让我来带娃?!那个世界的我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这算什么?强制任务还不给足装备?
【痴心妄想。】玄星辰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力量非赐予可得,需自行修炼体悟。拔苗助长,徒害汝命。至于汝之原身……】
声音略微停顿。
【非也!汝之家人,都安好,汝之肉身,自有吾等神力维系,处于沉眠之中,生机不绝。汝无需担心彼界之事,专注当下即可。】
听到这话,李渔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爸妈不会突然接到自己变成植物人的噩耗。但“专注当下”?说得轻巧!
“那我住哪儿?吃什么?你总得给点启动资金吧?”他无奈地在心里讨价还价,感觉自己像个被无良老板空手套白狼的实习生。
【江南江宁城东南,江宸府,甲字柒号院落,已归汝名下。此乃地契房钥。】随着玄星辰的话音,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李渔感觉手中一沉,多了一枚触手温润、似玉非玉的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和“江宸府甲柒”几个古体字。同时,他腰间似乎也多了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内有此界通用货币‘灵铢’若干,足以供汝与那孩子初期用度。切记,财不可露白,免生事端。】玄星辰叮嘱道。
李渔捏了捏那枚令牌和腰间的钱袋,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心中稍微有了一点底。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这算是……新手大礼包?
【吾之任务,汝当谨记。那孩子,便在附近。能否寻到,能否接近,能否化解其心中坚冰,皆看汝之缘法与能耐。切记!生命只有一次,于此界,汝若身亡,便是神魂俱灭,吾亦无法挽回。好自为之。】
玄星辰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一句带着郑重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李渔打了个寒颤。
神魂俱灭……这不是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
光芒彻底散去,脑海中的声音也消失了。巷子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以及远处市集隐约的喧嚣。
李渔独自一人站在寒冷的巷尾,看着手中那枚代表着“家”的令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荒谬、愤怒、无奈,还有一丝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和……被那神明最后一句话激起的凛然。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抱怨无用。至少,他知道了自己不会连累家人,知道了自己有个目标——找到那只叫“拾柒”的小老虎,并且……感化他?
想到玄星辰展示的那幅未来景象——尸山血海,那个眼神冰冷如魔神的青年——李渔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让他去感化那样一个存在?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个未来或许真的会降临。而且,玄星辰也说了,现在的拾柒,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可怜的,家人被全部杀害的弃子。
弃子……
李渔的心微微触动了一下。他再次环顾这条冰冷、肮脏的巷子,很难想象一个孩子要如何在这里生存。
他摸了摸身上单薄的衣物,正准备先按照令牌的指引去找那个“江宸府”安顿下来,至少换身能御寒的衣服。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在卫衣口袋里触碰到了一团柔软而略带凉意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两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包子!
是了!早上起床晚了,匆匆在食堂买了几个包子准备当早餐和午饭,上课前吃了两个,剩下这两个顺手塞进口袋里,本来打算睡醒再吃,结果就给忘了。没想到,穿越的时候,这两个包子竟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塑料包装在异世界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突兀,里面的包子虽然已经凉透,但白白胖胖的形态,以及隐约透出的肉馅油光,在这充斥着贫瘠与寒冷的巷弄里,竟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文明世界”的温暖诱惑。
李渔看着这两个肉包子,忽然福至心灵。
天赐开局!
他立刻将包子和令牌、钱袋小心收好,整理了一下心情,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最无害的笑容——尽管在寒风里冻得有点僵硬。他开始沿着巷子,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寻找着玄星辰描述中的那个身影。
巷子并不长,越往外走,市井的喧闹声越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巷口外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或者说,是兽人。
他们大多保持着人类的基本形体,但身上或多或少保留着兽类的特征。有的顶着毛茸茸的兽耳,有的身后拖着蓬松或细长的尾巴,有的脸上带着猫科或犬科动物的纹路,有的手掌还是利爪的形态。他们的穿着也各不相同,有的穿着华丽的皮裘或锦绣长袍,有的则只是简单的粗布麻衣,甚至和李渔一样奇怪()
这是一个真实无比的、光怪陆离的兽人世界。
李渔强压下心中的惊奇,喜悦(?)和一丝不适,目光依旧在搜寻。
他走出巷口,来到一条稍宽阔些的街道上。行人更多了,各种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叫卖声、交谈声、车轮声不绝于耳。他看到有长着牛角的壮汉在扛着巨大的货物,有狐耳的商贩在精明地讨价还价,有兔耳的女孩怯生生地跟在母亲身后……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街角、屋檐下、堆积的杂物后面。
没有。
那个小小的、有着虎耳虎尾的身影,在哪里?
难道玄星辰给的信息有误?或者,他来晚了?
就在他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焦躁和失望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掠过了街道对面,一个更加隐蔽、更加背风的墙角。
那里,堆积着几个破旧的、似乎是废弃了的木箱和箩筐。而在木箱与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里,似乎有一团更加深暗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东西。
李渔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穿过不算拥挤的街道,尽量不引起任何注意,慢慢靠近那个角落。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团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孩子。
他蜷缩得是那样紧,几乎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破旧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单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瘦骨嶙峋,布满了青紫色的冻疮和污垢。那对毛茸茸的、黑黄相间的老虎耳朵,此刻无力地耷拉着,紧贴在沾满灰尘的黑发上。
那条同样毛色、带着黑色环纹的尾巴,则紧紧地缠绕在自己冰冷的光脚丫上,仿佛这是唯一能汲取到一点点暖意的来源。
他低着头,整张脸几乎都埋在了膝盖里,只露出一点点脏兮兮的侧脸轮廓和一小截挺翘的鼻尖。
是他!拾柒!
李渔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他停下脚步,站在离那个角落还有五六米远的地方,不敢再贸然靠近,生怕惊吓到这个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孩子。
他仔细观察着。
小拾柒的身下只垫着一些干草和破布,根本无法隔绝地面的寒气。他小小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稀薄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他周围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财产”的东西,只有无尽的贫穷、被遗弃的孤寂和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或许是李渔的脚步声终究惊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