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杨锦守在村口唯一那条狭窄土路旁的一棵枯死老槐树下,警惕可能尾随而来的追兵。
自己则带着还能勉强行动的周秉,半背半拖地将阿麻叔和姆弟弄进了村子。
直到寻了一处远离村道、被废弃的破败柴房,确认四下无人,周秉才小心翼翼地将两位伤者放下。
柴房里弥漫着陈年腐草和灰尘的味道,混杂着新鲜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古丽娜借着破窗漏进的微光,看着阿麻叔凹陷下去的脸颊和姆弟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
她猛地转向周秉,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秉!阿麻叔和姆弟的伤……撑不住了。他们必须留在这里!”
周秉那张黝黑朴实的脸瞬间因焦虑而扭曲:
“不行!古丽娜!你一个人怎么行?
阿姆临行前千叮万嘱,要我豁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万一……”
他急得几乎要吼出来,又怕惊动旁人,强行压住。
古丽娜眉头倏地拧紧,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威严骤然迸发,如同出鞘的利刃,刺得周秉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她逼近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又沉得像铁:
“周秉!眼前的情形你还没看明白吗?”
她的手指向柴房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着哭腔道:
“这一路,从樊黎出来,我们的人还剩几个?十七个!整整十七个好兄弟、好姐妹,都埋在了路上!
现在就剩我们四个喘气的了!
你难道真想让我们樊黎的根,在这异乡死绝吗?”
周秉被她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和悲痛慑住,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古丽娜语气稍缓,却依旧斩钉截铁:
“听我的!你留下,照看好阿麻叔和姆弟!等他们伤势稍稳,立刻带他们回去!
回去告诉我阿妈,”
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让大家……守好寨子,守住我们的根!等我消息!”
“古丽娜……”周秉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担忧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够了!”古丽娜轻声打断他,眼中威棱再现,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出发时阿姆当着全寨人的面是怎么说的?你忘了?”
她紧紧盯着周秉的眼睛,那目光穿透皮肉,直刺心底。
周秉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像揉皱了的粗麻布。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争辩,只是动作近乎粗暴地一把扯下自己背上那个沾满尘土和血污的沉重包袱,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
几个硬邦邦的、被压得有些变形的粗面馕饼,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熏肉干,连同他贴身藏着、浸透了汗水的几块碎银子,一股脑全塞到古丽娜手里。
那银子带着他的体温,沉甸甸地压在她掌心。
“拿着……路上……千万……”周秉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古丽娜,那目光里糅合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片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