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怒火,在妻子的温言软语和对往事的回忆中,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父亲的愁绪和一个帝王的权衡。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二虎。”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去,把杨宪给咱查个底朝天!咱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背着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遵旨!”二虎领命,身影再次消失。
“可是……”朱元璋眉头紧锁。
“就算杨宪该死,老五当街杀人的罪名,也难以洗脱。国法在上,咱身为天子,总不能带头枉法……”
马皇后握住他布满老茧的手。
“先查清楚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
三日后,大理寺公堂。
气氛肃穆,堂下站满了前来旁听的官员。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审问当朝皇子。
谁都想来看看,这案子到底要怎么审,怎么判。
“威……武……”
堂上的惊堂木重重拍下,两旁的衙役有气无力地喊着堂威,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犯人席上瞟。
主审官,大理寺卿李仕鲁,端坐堂上,面沉如水。
他看着堂下那个身穿囚服却依旧站得笔挺的年轻人,心情格外复杂。
朱肃,他曾经的学生。
当年他作为国子监的算学博士,教导几位皇子。
结果这位五皇子殿下,嫌他讲课无聊,又看不惯他那一把引以为傲的长胡须,竟趁他午睡时,用剪刀给绞了!
那可是他留了十年的胡子啊!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师生二人会以这种方式在公堂上重逢。
李仕鲁清了清嗓子,拿起卷宗,照本宣科地问道:“堂下何人,为何当街行凶,状告何人?”
站在朱肃身边的李景隆,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了。
他眼角余光瞥见旁听席第一排,他爹曹国公李文忠那张黑得能滴出水的脸,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完了完了,这回回去,腿都得被打断。
朱肃倒是神色自若。
他瞥了一眼李仕鲁,嘴角微微上扬。
“学生朱肃,见过李师傅。几年不见,师傅的胡子……还是没长出来啊。”
“噗……”
李景隆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又在李文忠杀人般的目光中硬生生憋了回去,一张脸涨成了紫色。
李仕鲁的脸瞬间黑了。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放肆!”他一拍惊堂木。
“公堂之上,岂容你嬉皮笑脸!本官问你话,速速从实招来!”
“回大人的话,”朱肃收起笑容,朗声道。
“堂下囚犯朱肃,状告中书省左丞杨宪,结党营私,私通倭寇,贪墨害民,罪大恶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仕鲁冷哼:“空口无凭!你说他有罪便有罪?证据何在?”
“证据,自然是有的。”
朱肃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递给上前的衙役。
“此乃杨宪与东南沿海一股大海寇‘朱八重’的往来书信。”
“信中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勾结,如何将朝廷明令禁止贩卖的铁器、粮食走私出海,换取金银珠宝,如何划分赃款。”
衙役将书信呈上。
李仕鲁一封封地看过去,越看心越惊。
信中的内容触目惊心,若是属实,杨宪确实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