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土镇匍匐在两道荒芜山脊的交汇处，像一片被随意泼洒的污渍。
低矮的房屋大多由锈蚀的铁皮、风化的木板和粗糙的水泥块拼凑而成，歪歪扭扭，毫无章法。
狭窄的街道泥泞不堪，弥漫着劣质燃料、腐烂垃圾和一种汗液与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
形形色色的人影在暮色中穿梭，眼神大多带着警惕、麻木或毫不掩饰的贪婪。
这里是被主流文明遗忘的角落，是法外之徒、落魄者和隐藏秘密者的温床。
尚云起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躯壳，踏入这片混乱之地。
他破烂的装扮和怪异的身形（尽管用破布尽力遮掩）立刻引来了不少窥探的目光，如同秃鹫看到了垂死的猎物。
但他那双唯一暴露在外的、闪烁着非人光芒的电子眼，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危险的气息，让大多数不怀好意者暂时按捺住了冲动。
他必须尽快找到铁匠铺，找到阿庚。
老陈的警告言犹在耳，他状态极差，能量仅剩3%，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他沿着肮脏的主街艰难前行，感官全力开放，过滤着嘈杂的人声和噪音，搜寻着任何与“铁匠”相关的信息。
灰土镇似乎没有明显的秩序，但也有一套潜在的生存法则。
他避开那些聚众赌博、交易不明物品的角落，尽量走在相对开阔的地带。
终于，在镇子边缘，靠近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的地方，他听到了隐约的、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
循声而去，一间低矮的、用废旧集装箱和石块垒成的棚屋出现在眼前。
棚屋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个歪斜的铁砧和一座早已熄灭、但依旧散发着煤烟味的锻炉。敲击声正是从里面传来。
这就是铁匠铺？比想象中更加破败。
尚云起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充当门帘的脏污油布，走了进去。
棚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煤灰和汗水的味道。
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弓着腰，在一盏昏暗的钨丝灯下，奋力捶打着烧红的铁条。
那是个身材不高但异常结实的男人，穿着一件被火星烧出无数孔洞的皮围裙，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布满伤疤和油污。他的动作有些不便，左腿似乎有些跛——阿庚？
听到动静，男人停下锤打，缓缓转过身。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沧桑，眉头紧锁，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他手中刚刚淬火的刀锋。
他上下打量着尚云起，目光在他怪异的装扮和残破的机械臂上停留良久，最后定格在他那双电子眼上，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审视。
“打烊了。”阿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尚云起没有退缩，迎着对方的目光，低声道：“老陈还活着。”
阿庚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针，他放下铁锤，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你说什么？”
“老陈还活着，”尚云起重复道，并说出了后半句，“矿洞里的东西还没睡。”
阿庚的脸色骤然一变，猛地伸手抓住尚云起的衣领（尽管那只是破布），将他拉近，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谁？老陈在哪？他让你来的？”
“我是谁不重要。”尚云起平静地回答，感受着对方手上的老茧和力量，“老陈救了我，让我带话。他在山里，暂时安全。”
阿庚死死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棚屋内的空气凝固了，只有钨丝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和远处传来的隐隐喧嚣。
良久，阿庚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眼神中的敌意稍减，但警惕依旧。“他……还好吗？”
“还好。”尚云起言简意赅。他不想透露老陈可能的双重身份，那只会让情况更复杂。
阿庚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激动的心情。
他再次打量尚云起，目光落在他那明显不自然的站立姿势和残破的机械臂上。
“你伤得很重。”这次是陈述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业评估的意味？
“需要帮助。”尚云起直接说道。他没有绕弯子的资本。
阿庚沉默了片刻，走到棚屋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拉上了油布门帘，将内外隔绝。
他转身，指着角落里一堆杂物旁的空地，“坐下。”
尚云起依言坐下，身体各处传来刺痛的抗议。
阿庚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拿过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水壶递给他，然后自己拖过一个工具箱，坐在尚云起对面。
“老陈让你来找我，不只是带句话吧？你需要什么？武器？藏身之处？还是……”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机械臂上，“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