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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血秤上的公式(1 / 2)

市三院IcU那扇厚重的自动门,隔绝了外面绝望的哭嚎与废墟的轰鸣,却将另一个战场赤裸裸地展现在尚云起残破的感知里。

剧痛不再是模糊的背景。它被强行具象化、尖锐化,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他意识深处每一个还能感知的角落。

每一次强制送进肺部的气流,都像粗糙的砂纸刮过脆弱的肺泡,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又被强行压回。

每一次心脏在药物刺激下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左肩那片巨大的、永恒的虚无,引发新一轮撕裂灵魂的幻痛风暴。

那幻痛如此真实,仿佛无数冰冷、锈蚀的钢筋,正从断口处疯狂地钻入、搅动、穿刺!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那单调、冰冷的蜂鸣,不再是背景噪音。它成了意识里唯一清晰的坐标,是漂浮在这片混沌痛苦海洋中唯一的浮标。

每一次“嘀”声响起,都伴随着一波新的、来自左肩虚无深处的尖锐刺痛,仿佛有电流顺着那些想象中的钢筋,狠狠鞭挞着他残存的神经。

“……血压60\/40…脉氧85…还在掉!”

“强心剂!推注!”

“气道阻力太大!pEEp再上调!潮气量不能再减了!”

“不行!自主呼吸完全消失!准备上Eo!快!”

声音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那些急促、冰冷的指令,伴随着金属器械碰撞的锐响,针头刺破皮肤的锐痛,胶布撕扯的粘腻感…所有破碎的感官信息,都被那无休止的剧痛扭曲、放大,混合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气,搅拌成一锅沸腾的、令人作呕的泥浆,反复灌入他昏沉的意识。

死?这个念头像水底的暗影,冰冷地滑过。也许…就这样沉下去…沉入这片永恒的、不再有钢筋水泥和规则绞杀的黑暗…是种解脱?

李老四蜷缩咳血的影子…

父亲塌陷的肩膀在炕上投下的沉重轮廓…

王大海酒气熏天的狞笑…

孙德彪眼镜片后阴鸷的算计…

塔吊冰冷的操纵杆在掌心留下的金属触感…

预制板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的死亡气息…

彪子扭曲面孔上滴落的汗珠和眼里的凶光…

暗房里,胶卷塞入血肉深处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冰冷的塑料触感…

无数破碎的、灼热的画面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在这片剧痛的泥浆中疯狂翻涌、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撕裂般的痛楚!

不!

凭什么?!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带着血腥味的狂怒,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猛地从意识深渊最底部炸开!那股狂怒瞬间冲散了部分混沌,短暂地压制了那无孔不入的剧痛!它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一种被彻底剥夺、被彻底践踏后的、最原始的不甘和凶戾!

凭什么他要在泥潭里挣扎?凭什么父亲要被压垮脊梁?凭什么李老四要咳血等死?凭什么那些用劣质钢筋堆起的危楼能堂皇矗立?凭什么孙德彪王大海之流能吸饱鲜血逍遥自在?凭什么他付出了一条手臂、几乎付出生命换来的“胜利”,只换来一场新的、更惨烈的坍塌?!

他不想死!至少…不能这样死!像条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的、无声无息的野狗!

“啊——!”一声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咆哮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嘀——!!!”

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尖锐到变形的长鸣!屏幕上那条原本已微弱不堪、几近直线的绿色轨迹,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向上窜起一个剧烈、不规则的尖峰!紧接着,是更加疯狂、更加紊乱的抖动!

“室颤!快!除颤仪!200焦耳!充电!”

“所有人离床!clear!”

“砰!”

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血肉的力量,猛地贯穿了他整个残破的躯体!身体在抢救台上被狠狠弹起,又重重落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所有的感官瞬间被一片纯粹、刺眼、带着毁灭气息的白光彻底吞噬!意识被这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抛向无边的虚空!

……

白光缓缓褪去,如同退潮。意识如同被海浪冲上沙滩的残骸,缓慢地重新凝聚。

剧痛依旧在,如同低吼的背景音,但不再是唯一的主宰。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束缚感取而代之。身体仿佛被包裹在厚厚的、冰冷的凝胶里,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耗费着难以想象的力气。喉咙里插着粗硬的管子,每一次呼吸都不是自主的完成,而是被一种冰冷、强大、带着节奏的外力强行驱动。肺部充盈、排空…充盈、排空…像一个被操控的破旧风箱。每一次“充盈”,都伴随着胸腔被强行撑开的钝痛;每一次“排空”,又带来一种濒临窒息的虚脱。

“嘀…嘀…嗡…嗡…”

新的声音加入了感知的谱系。不再是单调的心电蜂鸣。一种更低沉、更稳定、也更令人心悸的机械嗡鸣声,如同来自深渊的叹息,持续不断地、冰冷地回荡在意识的边缘。它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一种非生命的、绝对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感。是那个叫“Eo”的东西吗?林珂在某个意识碎片里提过的,替代他心肺的机器?

尚云起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被一层朦胧的白翳覆盖,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头顶刺眼的白光,周围晃动的人影,以及…悬在视野上方、连接着他身体的、更多冰冷的、粗细不一的透明管道。血液在管子里流动,暗红色,粘稠,被那低沉的嗡鸣声驱动着,离开他的身体,流入旁边那台冰冷的、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金属机器,再被泵送回来。

他成了一个零件。一个被接入庞大生命维持系统的、残破的零件。一个需要依靠钢铁和电力才能维持呼吸和心跳的…活死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燃起的那点不甘的余烬。他甚至连结束自己生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意识边缘捕捉到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穿透了那沉重的嗡鸣和呼吸机的嘶嘶声,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麻木的神经。

“……陈顾问,情况就是这样。人现在是靠机器吊着命,费用…是个无底洞。后续治疗、感染关、还有那截肢创面的恢复…风险巨大,预后难料。”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某种权衡意味的男声,是那个主刀的主任医师。

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接着,是陈处那如同磐石般、毫无波澜的低沉嗓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砸在尚云起残存的意识上:

“费用,不是问题。调查组专项经费可以覆盖。人,必须维持住生命体征。”

“可是陈顾问,”医生似乎有些为难,声音更低了些,“就算钱到位,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衰竭。Eo不可能一直上下去,感染随时可能爆发,多器官衰竭的风险极高…我们只是在…延长痛苦。从纯粹的医学伦理角度,或许…考虑一下生命的尊严和…”

“没有‘或许’。”陈处的声音陡然转冷,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瞬间冻结了空气,“他的生命,现在不是医学伦理问题。是证据链问题。”

证据链!

三个字,像三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尚云起昏沉的意识上!

“他脑子里那些东西,”陈处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毫无感情,像是在陈述一件物品的属性,“那些图纸细节,那些材料替换的节点,那些工地上见不得光的操作流程,甚至他凭直觉和经验对结构隐患的判断…是任何书面证据都无法替代的活体证词!孙德彪、王大海虽然进去了,但他们的嘴比保险柜还紧!工、老吴,可以把责任推给‘疏忽’或者‘压力’!只有他!尚云起!他是整个造假链条最底层、最直接的亲历者和受害者!他的指认,是捅破所有谎言和伪装的尖刀!是钉死那些蛀虫最关键的铆钉!”

陈处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冰冷的算计:

“他活着,哪怕只剩一口气,只要还能清醒,还能开口,还能认出那些图纸,指认那些地点和人,就是悬在那些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要是现在死了…”陈处的声音顿了顿,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那些躲在幕后的、等着看风向的人,就能松一口气,就能活动手脚,就能想办法把水重新搅浑!星港码头这潭水有多深,你我心里都清楚!宏达商厦的雨棚塌了,是血淋淋的警告!但更大的雷,可能还埋在其他地方!只有他能帮我们精准地挖出来!他这条命,现在重过千钧!不惜代价!明白吗?”

“明白…明白!”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敬畏。

冰冷的嗡鸣声持续着,驱动着尚云起体内的血液在透明的管道里循环往复。他躺在那里,如同一具尚有温度的标本。陈处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他以为自己是战士,是审判者。

在陈处眼中,他只是一件武器。一件名为“活体证词”的、需要不惜代价维持运转的武器。一件用来撬开敌人嘴巴、震慑幕后黑手、挖出更多“雷”的工具。

生命的尊严?在冰冷的证据链和权力博弈面前,一文不值。他的价值,仅在于还能不能开口指认,还能不能成为陈处手中那枚最关键的棋子。

一股比Eo机器更深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残存的最后一点火星。连愤怒都显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