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苏醒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留守的小范围内激起了一阵克制的欣喜。
那名“烛龙”医务兵在完成基础检查后,尽管满脸惊异于林默生命体征的快速稳定,还是严格遵守着韩烈留下的指令,详细记录下苏醒时间、初步状态,并将一份备用药品和护理要点交给了张大山。
“林首领,您的恢复速度……超出医学常理。”
医务兵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干男子,名叫陈枢,他推了推鼻梁上临时用胶带固定的眼镜腿(镜片在之前的混乱中裂了一道缝),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探究欲,但更多的是谨慎和尊敬,
“韩队交代,如果您苏醒后状态允许,希望您能酌情分享一些关于能量冲击后恢复的经验数据,这对我们未来的伤员救治可能有重要参考价值。当然,这完全基于您的意愿。”
林默靠坐在垫高的背囊上,身上还缠着不少绷带,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只是深处那抹混沌的深邃感挥之不去。
他微微颔首,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平稳的力量:
“陈医生,多谢这几日的照料。
关于恢复数据……等我回到堡垒,理清头绪后,可以与韩队长交流。
现在,我更关心我的人和我堡垒的情况。”
陈枢识趣地点头,不再多问,转身去整理医疗箱,将帐篷内的空间留给林默和张大山。
张大山拉过一个充当凳子的弹药箱,坐在床边,仔细打量着林默,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完整的。
“感觉到底怎么样?
别糊弄我,你那会儿身上的动静,可不像只是睡了一觉。”
张大山压低声音,目光如炬。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曾被金色流光缠绕、此刻仍布满淡金色灼痕和新生嫩皮的右手,五指轻轻收拢,又张开。
意念微动,一缕极其稀薄、几乎看不见的灰蒙蒙气流,如同烟霭般从他指尖渗出,缭绕不定。
这气流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反而给人一种“空无”、“沉寂”之感,仿佛它所经之处,连光线和空气本身的存在感都被轻微地“稀释”了。
“净化之光晶体……消失了。”
林默开口,声音平静,
“最后时刻,它承载的秩序之力与我体内的混沌原力,还有那滴‘源初之血’的精华,在极端冲突下似乎发生了某种……我无法完全理解的融合或湮灭反应。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他放下手,那缕灰色气流悄然没入指尖。
“我的混沌原力本质未变,依旧是‘湮灭’。
但对它的理解和掌控,似乎深入了一层。
以前,湮灭对我来说,更像是‘抹除’、‘摧毁’。
但现在……”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更像是一种‘回归’或‘同化’。
它将外在的、异质的能量或物质,分解、还原成更基础、更接近‘无’的状态,然后……
我的混沌原力似乎能从中汲取某种养料,或者至少,能更顺畅地将其‘包容’进自身的循环体系。
而且,对精神力的负荷似乎也小了一些。”
张大山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敏锐的感知让他能体会到林默话语中蕴含的某种本质变化。
他咂咂嘴:
“听不懂这些弯弯绕。
你就直说,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
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变强了。至少原力的‘质’和‘操控精细度’提升了。”
林默肯定道,
“而且,精神力内核似乎更加稳固,恢复速度也快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微微蹙眉,
“暂时没有明显负面感觉。
但融合了‘源初之血’的某些特性……或者说,理解了它部分本质后,我对‘蚀变’能量本身,有了一种更清晰的‘认知’。
这种认知,可能是一把双刃剑。”
他看向张大山:
“大山叔,你的感知还能用吗?范围多大?”
张大山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依旧苍白的脸:
“别提了,上次强行扩大感知预警,差点把脑子烧糊。
现在最多能模糊感应周围百十来米的生命气息,稍微精细点或者远点就不行了,时灵时不灵的,而且用久了就头疼。
估计得好好养一阵子。”
“回去让小雨重点给你调理。这次辛苦你了,大山叔。”
林默诚恳道。
若非张大山关键时刻的预警和持续的精神干扰,他们未必能撑到自己完成那决死一击。
“少来这套,你小子没事比啥都强。”
张大山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丝欣慰,随即又忧心道:
“那‘源初之血’的本体,按韩队长他们说,是解决了,成了没活性的结晶。
但这事儿……总觉得没完。
那玩意儿太邪性了,还有那些小鬼子留下的烂摊子……”
“我知道。”
林默眼神转冷,
“‘源初之血’的源头,‘烛龙’的人已经继续北上调查了。
至于日军存兵洞深处的秘密……等我们回去,堡垒稳定下来,必须尽快彻底解决。
那扇门后的东西,不能再留了。”
两人又交谈片刻,林默详细询问了雷虎带队护送“磐石”幸存者离开的方向、预计路线,以及韩烈关于样本、研究、后续交流的安排。张大山一一转述。
“韩烈此人,行事有章法,留有余地,目标明确。暂时可以保持有限合作。”
林默听完,做出判断,
“‘磐石’的人……三百多张嘴,是个不小的负担,但也是宝贵的人力资源。
高强此人,能力有,野心也不小,但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存现实面前,他会做出明智选择。
苏婉和王老医生,是人才,要吸纳进来。”
他的思路清晰冷静,仿佛昏迷三日并未影响他对大局的掌控力,反而因为实力的精进和信息的整合,思考得更快、更远。
第二天一早,最后一批“烛龙”队员在周伟的带领下,与林默、张大山简单告别后,拔营向北而去。
他们带走了大部分设备、剩余的给养,以及那些封装好的暗红色结晶样本。
营地彻底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些焚烧垃圾的痕迹和那个遥望可见的焦黑巨坑,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林默的恢复力确实惊人。
到第二天下午,他已经能够在不牵动主要伤势的情况下,勉强下地缓慢行走。
陈枢医生在惊讶之余,也严格执行着医嘱,不允许他过度活动。
于是,返回星火堡垒的行程,变成了一支缓慢而谨慎的小队:张大山和陈枢轮流用临时改装的拖架拉着林默(大部分时间林默坚持自己走一段),沿着雷虎队伍留下的依稀痕迹和韩烈提供的地图,向南跋涉。
行程枯燥但安全。
或许是因为“源初之血”聚合体被消灭,其残留的威压散去,也或许是这片区域的地脉能量被过度抽取后变得贫瘠,沿途遭遇的变异生物和蚀化体数量锐减,且大多孱弱,被张大山提前感知后轻松避开或由状态稍好的陈枢解决。
路上,林默有了更多时间静下心来,细细体悟自身变化。
他闭目内视,引导着那全新的、带着一丝“归墟”意味的混沌原力在体内缓缓运转。
每一次循环,都能感受到身体深处传来的细微“饥渴”感,仿佛干涸的土地在贪婪吸收着雨水。
原力所过之处,破损的经脉被灰蒙蒙的气息包裹、浸润,以远超普通自愈的速度修复、甚至变得更加坚韧。
肌肉、骨骼的伤势也在这种充满生机的“湮灭重生”之力下加速愈合。
他尝试着将一丝原力外放,包裹住路边一块被蚀化能量污染得发黑碎裂的石头。
心念微动,灰气掠过,石头表面那令人不适的漆黑颜色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迅速淡化、消失,只剩下略显苍白但“干净”了许多的碎石。
而那一丝原力,似乎……壮大了一线?
不,不是壮大,是变得更加“凝实”,仿佛将石头中那点微弱的蚀变能量“消化”掉了。
“果然……‘回归’与‘同化’。”
林默心中明悟。
他的混沌原力,似乎朝着更本质的“万物归墟、混沌重演”的方向演化了一小步。
这并非吞噬掠夺,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化解”与“融合”。
这对未来净化被蚀变污染的土地、物品,甚至可能对治疗轻度感染者,都有着难以估量的潜在价值。
当然,代价和风险也需要进一步评估。
五天后,距离星火堡垒还有大约两日路程时,他们在一个废弃的护林站过夜,遇到了雷虎派回接应的一名堡垒队员——猴子。
猴子原本机灵的面孔此刻满是尘土和疲惫,但看到林默真的苏醒并能行走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