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客栈的院墙,像一层薄纱落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光影。
任弋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那声音不是杂役扫地的沙沙声,而是带着劲气的 “呼喝”,一声比一声清亮,透着股子刚劲利落的气势,撞得窗纸都轻轻颤了颤。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身上的被褥还带着暖意。披了件素色外衣走到窗边,指尖撩开窗纱一角,原来霍去病正站在院子中央练武艺。他没穿厚重的汉服,只套了件浅灰色短褐,腰间束着深色布带,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
只见他左手攥着根手臂粗的木杆,当作长枪来练,右手虚握成拳,时而劈砍,时而格挡。木杆挥出时带着风声,“呼” 地扫过空气;踢腿时裤脚离地半尺,扫过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军营里练出的规整劲,出拳要直,踢腿要稳,呼吸要匀,连眼神都专注得像盯着猎物,额角渗的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显然已经练了有些时候了。
任弋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屋套上衣服。他没去打扰霍去病,轻手轻脚走到院子另一侧的空地上,那里铺着平整的石板,旁边还种着两株桂花树,枝叶刚冒出新绿。
他站定身子,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缓缓舒了口气,胸腔随着呼吸起伏,太久没打太极,手臂都有些发僵,指尖还带着点晨寒,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忆着招式的细节。
思绪不自觉飘回本科时的校园。那会儿学校的校园网烂得出名,每到选修课抢课日,服务器准得卡上半宿。
任弋记得那天,他盯着电脑屏幕,鼠标点了几十次 “游戏策略” 的选课按钮,页面始终停在 “加载中” 的转圈界面,旁边室友还在喊 “影视鉴赏也满了!”“大学生恋爱心理学只剩两个名额了!”
等页面终于加载出来,选课列表里只剩孤零零的 “太极拳” 还挂着,后面跟着个刺眼的 “余 100”。他当时对着屏幕吐槽了半天,觉得这课一听就无聊!不就是公园老头老太太慢悠悠晃的拳吗?动作慢得像蜗牛,哪有分析游戏战术、看电影学鉴赏有意思?可为了那两个选修学分,还是捏着鼻子点了 “确认选课”,心里把校园网和选课系统骂了个遍。
第一次去上课,教室在体育馆角落的活动室。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穿一身藏蓝色太极服,手里拎着个布包。
活动室里坐了二十多个人,一半是跟他一样没抢上热门课的,一半是抱着 “养生” 目的来的。老教授没直接教动作,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中间,慢悠悠说:“太极不是摆样子,也不是养老拳,是要用心体悟,感受气在身体里走。你们别急着比划,先站十分钟桩,感受脚底下的劲。”
任弋跟着站桩,没到五分钟就觉得腿酸,后背直冒汗,偷偷瞅旁边的同学,有人已经开始晃腿,还有人直接坐下了。老教授走过来,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沉下去,别耸肩,腰要直,像扎根在地里似的。” 他试着调整姿势,慢慢觉得脚底有股劲往上顶,肩膀的酸痛竟轻了些。
后来慢慢学招式,他一开始学得敷衍,野马分鬃总把手臂甩得太开,白鹤亮翅时重心总往前倾,老教授没骂他,只是拿着根小木棍,轻轻敲他的胳膊:“慢着来,太极要圆,动作别太硬,像流水一样的才好。” 他跟着老师的节奏,一遍遍地练,慢慢发现打完整套拳下来,浑身都透着松快。不是蛮力后的肌肉酸痛,是从里到外的舒展,连呼吸都比平时顺畅。
久而久之,他倒爱上了这门拳。没课的时候会去体育馆练,下雨就在宿舍走廊比划,像是跟自己的身体对话,烦躁的时候打一套,心里的火气都能散大半。
“呼 ——” 任弋收回思绪,随着呼吸调整动作。双手慢慢抬起,掌心朝前,摆开起势的架子,指尖的晨寒渐渐散了。左右野马分鬃时,手臂像拨云似的展开,力道均匀得像牵着根看不见的线;白鹤亮翅时脚尖点地,身体微微前倾,姿态舒展得像要飞起来,衣摆在风里轻轻晃;左右搂膝拗步,手按膝、脚前伸,动作连贯得像流水,没有半分滞涩,连呼吸都跟招式合在了一起。起手吸气,收势呼气,每一口都吸得深,呼得透。
院子里的 “呼喝” 声不知何时停了。任弋眼角余光瞥见霍去病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攥着那根木杆,却没再动,木杆斜靠在胳膊上,他微微眯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考究,像在研究敌军的阵型似的,盯着任弋的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什么。
直到任弋打完十字手,双手慢慢收回胸前,再缓缓放下,吐了口气,才算收势。霍去病才迈步走过来,木杆被他随手靠在桂树上,脚步声踩在石板上,带着沉稳的节奏。
“任兄这武艺好特别!” 他语气里满是赞叹,伸手比划了个搂膝的动作,“看着轻松柔和,动作连贯又圆活,不像我练的拳脚那样刚硬,可每一招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章法。比那些只会摆花架子的江湖术士强多了!”
“这叫太极。” 任弋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帕子是棉制的,吸了汗变得软乎乎的,“你要是感兴趣,我教你。”
霍去病愣了一下,脚步顿在原地,随即皱起眉:“教我?不用拜师吗?” 他语气里满是疑惑,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我在漠北军营里学武艺,要么是校尉亲授,得递拜师帖、敬茶,还得立誓不把招式外传;要么是跟战友切磋,捡些零散的招式。哪有这么随便就教的?” 在他的认知里,好武艺都是压箱底的宝贝,是保命的本钱,哪有轻易传人的道理。
“拜什么师啊。” 任弋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却认真,指尖捏着帕子的一角,“武艺这东西,敝帚自珍才容易失传。你想啊,要是只有一个人会,哪天这人没了,这功夫不就跟着没了?倒不如教给愿意学的人,大家一起练,一起交流。你觉得这招该快,我觉得该慢,琢磨着就有新东西了,这样才能一直传下去,才算真的不朽。”
霍去病站在原地,眼睛慢慢亮了。他征战多年,从少年时跟着舅舅卫青打仗,见多了将士们藏着掖着自己的绝活。有的校尉会独门枪法,只教心腹下属;有的老兵会近身搏杀的技巧,喝醉了才肯露半招。他从没听过这样的道理,像锤子似的敲在心上,震得他胸口发闷,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通透。
他对着任弋抱拳,双手握得紧实,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极低,语气郑重:“任兄这话,振聋发聩!我活了二十四年,从长安到漠北,见了无数将士和名士,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是我之前太狭隘了,把好东西看得太死。”
“别来这套。” 任弋笑着伸手把他扶起来,指尖碰到霍去病的胳膊,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来,跟着我打一遍,先记动作,不用急着找劲。”
他重新站回空地中央,摆开起势的架子,动作比刚才慢了一倍,每一个细节都做得格外清楚。“这是野马分鬃,手要打开,别耸肩,胳膊像抱着个球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左手慢慢推出去,右手收回胸前,“这是白鹤亮翅,脚要稳,重心在后面,别往前倾,不然容易倒。”
霍去病跟在他身后,学得极快。他本就有扎实的武艺底子,身体协调性和记忆力都远超常人。之前在漠北记军营阵型,看一遍就能背下来;学新的枪法,练三遍就能上手。
任弋演示完一遍,他跟着打第二遍,居然就学会了七七八八。
只是一开始用力过猛,野马分鬃时手臂甩得太开,带了股刚劲;白鹤亮翅时重心没稳住,晃了一下。任弋走过去,伸手调整他的手臂位置:“放松点,别用蛮力,太极要柔,像水似的,能绕开劲,不是硬抗。” 他握着霍去病的手腕,慢慢引导着推出去,“你试试,手臂别绷那么紧,跟着呼吸走。”
霍去病跟着调整,动作渐渐柔和下来。第三遍打下来,已经有了几分太极的样子,连呼吸都跟着匀了些。
“可以啊霍兄!” 任弋忍不住吐槽,靠在桂花树上笑,“不愧是在军营里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学这个比我当初快多了~我当初学野马分鬃,练了整整一周才不甩胳膊,你倒好,三遍就会了,合着你是故意气我是吧?”
霍去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任弋的肩膀,力道比平时轻了些,语气里带着点得意:“那是!论学拳脚,我还从没输过谁!小时候学骑马,舅舅教我三遍我就能跑;学射箭,校尉说我是天生的好苗子!这点招式,还难不倒我!”
这一笑,把之前的严肃都冲散了,倒像是个赢了比赛的少年,眼里闪着光,透着股鲜活劲儿。
等两人练完,太阳已经挂在头顶,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不知不觉竟到了下午。任弋从空间里摸出两袋面包和两瓶牛奶,面包还是软乎乎的,牛奶带着点凉气,递了一袋给霍去病:“先垫垫肚子,别等会儿去办事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