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的指尖,悬停在距离玻璃杯不到一厘米的半空中,僵住了。
世界在她的视野里,发生了颠覆性的重构。
不再是坚实的墙壁,冰冷的金属,透明的玻璃。一切物质的外壳都褪去了,显露出其下奔流不息的本质。无数比蛛丝更纤细、比星光更璀璨的能量丝线,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所有几何学认知的复杂规律交织、编织,构成了她眼前的整个世界。
这间病房,就是一个由亿万光丝构成的精密巢穴。
而苏九留下的那杯水,那道精准投射在地板上的夕阳光斑,还有她枕边那个设定了古怪时间的手机,就像三颗被嵌入这座巢穴的定海神针。它们本身也在发光,但它们的光芒并不刺眼,而是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频率,镇抚着周围那些躁动、闪烁、几近断裂的丝线,将它们重新梳理、编织,形成了一个稳定而和谐的局部结构。
她,就在这个结构的中央。
这就是苏九口中的“坐标锚”。
一个用最朴素的物品,布下的最玄奥的空间阵法。
恐惧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巨大震撼与狂喜。原来,这才是世界的真相。原来,占卜的终极,不是窥探命运的答案,而是去读懂构成命运的语言——空间本身。
她奶奶留下的那个罗盘,它不是在“预测”吉凶,它是在“感应”这些丝线的震颤。当丝线稳定和谐,指针便指向安宁;当丝线紊乱断裂,指针便疯狂示警。
她过去那些年所谓的占卜,就像一个猴子,拿着一个精密的盖革计数器,在核反应堆旁边上蹿下跳。它只知道仪器发出“滴滴”声时要感到害怕,却从不理解什么是核辐射。
而苏九,他不仅能读懂辐射的数值,他甚至能徒手搭建一个屏蔽力场。
乔月缓缓收回手指,她不敢去触碰那杯水,生怕自己无知的举动会破坏这个脆弱的平衡。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尝试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看”世界。
她不再依赖视觉,而是将全部心神沉静下来,去“感受”那些能量丝线的流动。
起初,她只能感受到一片混沌的光海。但渐渐地,在苏九布下的那个“坐标锚”的引导下,她开始能分辨出不同的“频率”。监护仪平稳的电子音,是一条条绿色的、规律的细线;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是瞬间划破黑暗的红色光弧;隔壁病房婴儿的啼哭,则是一团粉色的、不断扩散的涟漪。
她的世界,变成了一首由光与能量交织而成的交响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名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准备为她更换输液袋。
“乔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笑着问。
乔月睁开眼,看向她。在她的“新视野”里,这个护士的身体周围,包裹着一层柔和的白色光晕,那是属于生命健康的能量场。但在这片白色光晕的顶端,靠近头部的位置,却缠绕着一小团灰黑色的、如同毛线球般杂乱的能量。那团能量在不停地颤动、纠结,散发着焦虑和烦躁的“频率”。
乔月的心脏跳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源于探索未知的冲动,让她无法保持沉默。
“是……在为孩子考试的事烦心吗?”她试探着问,声音很轻。
护士更换药袋的手猛地一顿,惊讶地抬起头:“啊?你怎么知道?”
“他是不是……最近有一次很重要的数学测验?”乔月看着那团灰黑色能量中,夹杂着几缕代表“逻辑”与“计算”的蓝色冷光,又大胆地补充了一句。
护士彻底愣住了,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瞪大眼睛看着乔月,像在看一个怪物:“天哪!你……你是算命的吗?我儿子下周期末考,昨天数学模拟考砸了,我正愁得不行,回家要怎么跟他谈呢。”
乔月的心脏狂跳起来。
对了!全对了!
她没有“算”!她只是“看”到了!她看到了护士的能量场因为担忧而产生的紊乱,并从紊乱的能量形态中,解读出了构成这份担忧的“信息”!
这比她过去用罗盘得到的任何一次“吉”或“凶”的模糊答案,要清晰、精准一万倍!
护士还在那里絮絮叨叨,感叹着“太神了”,乔月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沉浸在一种巨大的狂喜之中,仿佛一个摸索了一辈子门锁的瞎子,在某一天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整扇门,甚至看到了门后那个广阔无垠的世界。
占卜与空间,原来是鱼与水的关系!
空间是水,万事万物都是水里的鱼。鱼的每一次游动,都会在水中留下涟漪。而真正的占卜,就是去读懂这些涟漪的语言!
接下来的两天,乔月彻底把病房当成了自己的修行道场。
她像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孜孜不倦地用她的“新感官”去观察每一个进入病房的人。
来查房的主治医生,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乔月“看”到他周身环绕着一层稳定而强大的蓝色能量场,代表着理智与专注。但在这片蓝色海洋的深处,却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橙色光点,在固执地闪烁。那光点给她的感觉是……渴望、油腻、还有一点点罪恶感。
当医生用严肃的口吻叮嘱她“饮食要清淡,忌油腻”时,乔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她知道,这位医生此刻的内心,正在为中午是该偷偷点一份双层芝士披萨,还是听老婆的话吃水煮西兰花,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甚至能“看”到隔壁病床那个大爷偷偷藏在枕头下的半瓶二锅头,那辛辣的、火红色的能量涟漪,在夜晚的病房里简直像个小太阳一样醒目。
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生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