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来晃去,颠得脑袋里和浆糊似的,就这样,青禾还能分出心思回想昨天夜里胤禑叫她去书房的事。
这一次倒是没有吵架了。
胤禑面色红润,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常服袍子,整个人带着几分慵懒和满足,看来新婚燕尔确实颇为舒心。他坐在书案后,手边还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他打量了青禾片刻,语气有些别扭,像是没什么话找话:“去了庄子上好生将养,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派人回府来说。京城里大夫总归是好的,若......若实在觉得那边不便,就回来。”
青禾冷眼瞧着这个已经有了三个老婆却还在对侍女流露出占有欲的男人,心里唯有冷笑。他话倒是说得很好听,仿佛之前暴怒的那个人不是他。
但她不愿也懒得再与他起任何冲突,只是垂着眼,做出恭顺的样子,诺诺应下:“是,奴才记下了。谢主子关怀。”
胤禑啊胤禑,青禾在心里默默说道,我从你十几岁开始看你长大,曾经救过你,你也曾在某些时候庇护过我,恩怨纠缠这么多年,无论当初是依赖还是利用,到此为止,就此两清吧。
她心中没有留恋,只有即将解脱的轻松。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行了多久,窗外的景致逐渐发生了变化。
最初是整齐的街道和两边林立的店铺、熙攘的人流,那是内城的繁华。
出了城门,便是所谓的关厢地带,房屋开始变得低矮杂乱,道路也不再那么平整,沿路上多了些挑担推车的小贩和风尘仆仆的行人,尘土也明显多了起来。
和青禾几次伴驾出巡不一样,这次没有人提前铺设官道,列队相迎了,倒也清净。
再往前,人烟渐渐稀疏,大片大片的田地开始映入眼帘,田里是刚刚返青的麦苗,远远近近散落着一些村庄,土坯房顶上冒着袅袅炊烟。
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杨树和柳树,柳絮虽少了,但春风拂过,依旧有细小的绒毛飞舞。空气满是牲畜粪便等乡野味道。
越走天地越开阔,远处的山峦轮廓也愈发清晰。青禾发着呆看着景,目光没有焦点,就在骡车转过一个缓坡时,她突然望见右前方不远处的小山包上立着一人一马。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牵着匹栗色骏马,静静地立在山头,目光正投向她们这辆行驶的骡车。春风吹动她的衣摆,身影在开阔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孤独。
距离不算近,看不清面目,但青禾不需要细看,心里便已笃定。
是张保。
他没有策马追随,也没有高声呼喊,只是立在那里,远远望着青禾的骡车向大山深处驶去。久久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