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禾那张茫然与不敢置信的脸,福晋瓜尔佳氏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像是终于绷不住了一般,竟“噗嗤”一声低低地笑了出来。
笑声不似平日里端着架子时那般含蓄,带着几分难得的明朗,甚至牵动了手臂的伤处,让她下意识地轻轻嘶了一声,连忙用未受伤的手虚掩了一下口。
青禾正被天降的馅饼砸得晕头转向,猛地见福晋笑了,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不会是耍我的吧?拿我寻开心?她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惶惑地看向福晋。
福晋见她这般情状,连忙止住笑,摆了摆手:“你别慌,我刚才说的不是戏言,是真的。”
她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目光坦诚地看向青禾,“我出身瓜尔佳氏,祖上多是行伍之人,性子或许不够婉转。但有一桩,我一旦看清了谁认准了谁,便是真的掏心掏肺真诚以待。”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是真的后悔。若是一开始,从大婚那时起便能看清你的好,与你好好相处,或许......许多事都会不一样。可惜,如今你要出去了,以后怕是再难有这般坐下说话的机会了。”
听到福晋这番推心置腹的话,青禾心头的疑虑才彻底烟消云散,而且,她面临的不仅仅是离开皇子府那么简单,而是福晋为她铺设的一条拥有一定自主权的退路。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么复杂的情绪,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情急之下,她几乎是本能地就要依照这里最郑重其事的规矩,屈膝跪下去叩谢恩典。
“福晋大恩,奴才......”
“快别!”福晋眼疾手快,在她膝盖将弯未弯之时,连忙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虚虚一抬阻止了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她示意青禾重新坐好,自己则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她的目光有些悠远:“不瞒你说,我虽自幼长在深闺,被教导着规矩礼仪,见识或许不如你们经的事多。但我姐姐曾是太子妃。”
她提及此,眼底却掠过阴霾,“二废太子之后,家里情形便大不相同了。我若只是嫁入寻常勋贵之家,或许还能松快些,偏偏又进了皇子府邸。一步行差踏错,牵连的便是整个瓜尔佳氏。所以,难免患得患失,钻了牛角尖。”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也带着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沧桑:“如今想想,实在是自己魔怔了。好在,如今总算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清明,语气沉稳,那个被规矩和执念束缚的福晋似乎悄然褪去,显露出几分满洲贵女从小被家族底蕴塑造出的聪慧与通透。
青禾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感慨。
是啊,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或许不懂数理化,不懂天文地理,但她们从小学习的权术平衡与家宅斗争之法,复杂与深奥程度绝不亚于她前世攻读的博士学位,她们是另一个维度的高材生。